兩團灰黑色又夾雜著紅光的霧團落在地上。
其中一團霧氣化成一頭一丈多高的黑毛鋼背野豬。這黑彘身軀龐大,肌肉線條分明,皮膚黝黑發亮,獠牙鋒利,漆黑雙眼中閃爍著殘忍的光芒,咧著的大嘴發出“咣咣咣”的粗獷狂笑。
另一團霧氣化作一頭水桶粗細、五六丈長的白鱗大蛇。白蛇的巨大身軀蜿蜒盤旋,每一次蠕動都散發出強大的力量感。蛇信子血紅而分叉,雙眼泛著紅光,散發一種癲狂氣息的同時卻又帶著幾分莫名的魅惑。
“嘻嘻”的笑聲自蛇腹中傳出,宛如豆蔻少女在打趣情郎時發出的輕笑,讓人不禁聯想聲音主人的青春俏麗。
光是笑聲就引得場中眾人心底一蕩。
還沒等伏龍衛重新列陣,那頭黑彘就低著頭橫著獠牙氣勢沖沖的朝騎士中間狂奔而去。
黑彘身上抖動的肉塊充滿無可言喻的力量感,與之相反的是,豕突過程中竟然沒有揚起半點灰塵,顯得明明很用力,但是給人輕飄飄的感覺。
畢竟是用煞氣和殘魂以秘術練就的皮影傀儡,只是看起來威風罷了。
好在光憑氣勢上的威嚇就能讓伏龍衛們如臨大敵,重新結成軍陣的速度不可避免的變慢,再加上作為旗官的王左受傷不輕,這個原本秩序井然的隊伍一時竟然有幾分混亂。
另一邊的白麟大蛇幾個扭動之下就來到青衣人身前,并緩慢的繞著他盤了一圈,同時發出輕柔的歌聲,仿若母親哄睡孩童的搖籃曲。
青衣人數次想到縱馬避開她的“包圍”,這種低級魅惑法術顯然沒有對他起到任何作用,但是他的馬卻呆呆的站立不動…
能魅惑久經沙場的戰馬的法術可不多見,畢竟這個世界的戰馬可不是普通的生物,通常都有幾分異獸血脈,那馬背上細細的鱗片就是證明。
然而催促幾次無果后,青衣人停了下來,沒有再進一步的動作。
畢竟他可沒有對這個突然出現的道人做過什么,是敵是友還未可知。
另一邊,陳道周已趁此良機,幾個縱步來到破廟廢墟之上,四處觀望幾下后,一揮袖就將幾件物品攝入手中。
其中一張黃符突然起火,頃刻間化作飛灰,與此同時,道人身上諸多深深淺淺的傷口快速止血、閉合。
直到那種生命力緩慢流失的感覺被削弱,陳道周這才算是有了一點喘息的機會。
道人抬頭望向場中,那頭魯莽的黑彘已和伏龍衛們“戰成一團”——字面意思的戰成一團。
黑豬撞在人群中,在騎士持兵抵擋時突然化作一團黑霧,將整個騎士團包裹在內,每在伏龍衛想要結成軍陣時,就有一部分黑霧由虛化實,對他們發起攻擊。
或是腿腳踢趟,或是獠牙沖撞。
雖然黑霧的攻擊力量不算強勁,但也給本就精疲力竭的伏龍衛們造成不小的麻煩,不時有驚呼傳出,甚至還有幾個騎士一時不查受了傷…
“見過這位…道長!”
打量了一下陳道周身上縫著補丁的道袍,青衣漢子將手里的長矛插在地上,單手握拳在胸行了個禮后大聲說道:
“某家公孫虎,這幫子黑皮狗是嵐陽趙氏的爪牙,道長既然與我一同落入這羅網中,還受了這幫狗崽子暗算,咱們不妨聯手闖將出去…”
粗聲粗氣的話音在空氣中震蕩,語氣中帶著莫名的意韻,常人一聽便會相信公孫虎話語中的真誠,他還待繼續往下說,突然一股狂風來襲…
那團黑霧被從軍陣中吹出,幾個翻滾后又凝成一團,在道人身前重新化作一頭壯碩的黑豬,只是相較一開始的體型小了一圈。
“兀那道人!我乃趙少君麾下伏龍衛正旗官王左,今奉命率眾緝拿惡賊,你這道人在我等交戰之際窺視一旁,是何居心?!!”
剛剛坐穩馬背的王左打馬奔向前來,他衣著混亂、鎧甲破裂,右手不自然的下垂,冠髻歪斜,帶著幾分狼狽,卻仍然挺直著腰桿作勢厲聲喝道:
“你現在若是能助我擒得此獠,待我大軍到時,尚能有幾分活路……”
“哈哈哈哈!大軍?什么大軍?”
公孫虎尖銳的嘲笑打斷了王左的話,然后臉帶戲謔的說道:
“伏龍衛?一群斷脊之犬爾,去旬還被黑天教打得丟盔棄甲,十損五六,今朝又惡了西崖嶺的小莊公,你家那個沒卵蛋的孬種趙老七,現在還敢出嵐陽城嗎?哈哈哈哈!”
“公孫虎,你以為你那堂兄能救你?你這賊人殘殺縣官,縱火燒毀糧倉,致使數萬饑民凍餓而死,罪大惡極…”
兩方人馬竟陣前對罵了起來。
在兩方都借著扯皮嘲諷稍作喘息的時候,陳道周沒有受到絲毫影響,他只是一手從袖囊中取出一個灰綠色的小瓶,捻在手中,另一手掐訣,小瓶微微閃爍一點綠光,而后瓶口自然打開,一縷縷墨綠色的煙氣從瓶口中涌出。
這時皮影燈幽幽旋轉著漂浮到道人身前。
“這位將軍,今日之事與貧道本無干系,在下云游至此只是過客,可否打開陣法,放貧道一條生路?”
沙啞低沉的聲音第一次響起,似乎被淹沒在伏龍衛和公孫虎的叫罵中。然而,他話音剛落,兩方人馬卻驟然安靜了下來,顯然之前都將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待我等擒拿這惡賊后,自然可以放你離去。”
王左沉著氣對著道人說道:
“我家少君樂賢好客,你若助我拿下此獠,我可為你提報功勛,或可予你幾斛上等玄璃貝珠…”
“嗤!”
聽到這里,對面的公孫虎突然笑出了聲。
“玄璃貝珠?還幾斛?他趙老七坐困孤城六個月,幾個貝場早被野民精怪瓜分個干凈,這幾個月人吃馬嚼,他還能拿得出幾個貝珠?哈哈哈”
玄璃貝珠是一種黑色的珍珠,由南荒沿海三國特產的玄璃玉貝孕育,蘊含少量[水澤精氣],是南荒最常用的幾種“高級貨幣”之一。其本身也是一種助力武道修行、回復氣力的消耗品。
按陳道周的估算,一顆玄璃貝珠的購買力約莫是前世的五六百塊錢,上等貝珠蘊含精氣更多,一顆能抵五六顆普通貝珠。
“幾斛上等玄璃貝珠”大約與前世的數百上千萬相當,對他已經是一筆不小的橫財。
“可惜只是鏡中花水中月…”
道人心中暗嘆道,同時雙眸一凝,似是下定某種決心。
高陽國等級森嚴,伏龍衛作為貴族武士,顯然沒有把他這種“野人”的“哀求”當回事。
“這可是你們自找的!”
他輕輕一抬手,一滴墨綠色的的液體自玉瓶中滴落到青行燈的焰火上,經火一燒,瞬間化作兩道綠色煙霧,裹向一蛇一豬。
“嗷…”
兩位“師兄師姐”發出短促卻凄厲的嚎叫,而后頃刻被同化做墨綠色迷霧向四周蔓延…
“不識抬舉!”
王左橫刀立馬,皺起眉頭說道:
“小四!”
他抬起受傷的左手輕喝一聲。
一位伏龍衛應聲出列,打馬向前的同時張開大口使勁吸氣,直至胸腹夸張的凸起,宛如一只鼓氣的蛤蟆…
“呼~”
軍士吐氣成風,故技重施,試圖如方才驅退黑彘那樣驅散煙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