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順水順風,無問東西。”
丞明笑著吟著這句話,她仰頭喝酒乘船趁興游玩著這太湖,湖面還未結冰,看著水光瀲滟,她兩指挑起翡翠長煙桿靜靜吸著煙,沒有束發一席墨發到臀懶懶散著,她眼底明艷之色少之又少。
此次游玩未帶她人只有她和一位身穿黑衣的親兵,是新皇賞的為監視她用。
丞明在側躺在艙內看向遠方駛來的大船,如此鋪張奢靡想來也不是尋常人家的船只。
丞明起身走出艙中,她手拿著玉煙斗,大拇指上套著只屬她的青玉扳指是盤龍樣式,而丞天大拇指上套著的是一枚龍戲珠樣式的金扳指,雙龍扳指是先皇贈予她們二人的。
“這是誰的船?”
黑衣親兵如實答著:“如此裝飾,應是七殿下、十殿下出行游玩的行船。”
“也是富麗。”
“自然,聽聞說船上還有官伎表演,里面應是有從前的破曉少爺吧。”
“破曉。”
丞明的舌捻著煙斗輕飄飄吐出兩個字來,皇儲丞明的心尖人。
“劃過去。”
丞明吩咐著,黑衣親兵見狀低眉劃著船,果然如她家主子所料,丞明果然偏愛破曉。
丞明到船旁看見條排梯順勢上爬,一登船,船上守船士兵便對她刀劍相向,她笑盈盈的拔出腰間佩劍,是一把軟劍,殺人只見刀光未見刀身,綿軟卻嗜血奪人性命。
從來都是丞五殿下笑著奪人性命,如今又多一人丞三殿下,只不過可惜丞五殿下的左手被人挑斷手筋。
丞氏皇族從不是按年歲來排皇位,而是憑自己的實力來排的皇位,凡皇女年滿十八便會被母皇聚在一起,進行生死決,弱者有的當場死在金盞臺上,而強者則享受萬民敬仰。
把強弱劃分出明確的界限,讓所有人不敢越雷池半步。
丞明踩著那些人的尸首步步向前。
站于她們面前將劍收回鞘中。
眾臣們行禮齊聲道:“臣等參見鎮國將軍。”
“免禮。”
丞明與皇儲之間相互行禮。
“七皇姐、十皇姐你們也太過鋪張,不過如此大宴為何不叫本殿前來一觀?”
“三皇妹說笑,這本想是去叫你但慮你剛回朝也是疲乏,也不愿打攪你生息,便沒派人去通傳你一聲,三皇妹也勿怪罪。”
七王恭敬的說著,十王也奉承道:“是啊是啊,也不想三皇妹勞累傷神。”
“哦?那我多謝皇姐的美意,我不請自來皇姐們不會惱吧?”
“不會不會。”
兩人紛聲說著。
如果她二人不同意,估計也會成為丞明劍下之魂,她二人自然同意,丞皇氏可不是人人都能經歷生死劫復生一次。
今日丞明大開殺戒,估計又要被言官們參上一筆,既然丞天有意安排二人與她在此相見,何不成全她一番美意。
7
丞明落座,歌舞升平。
丞明側頭點著煙絲靜靜吸著,她抬眼看著無趣的歌舞。
臺上突出現一位梨花帶雨衣衫不整的美人,身后還是衛兵,擾亂了這席舞,丞明一眼便認出他是破曉,破曉難以置信的看著她,直朝她而來,她下意識張開懷抱,他跌入她懷,依偎在她玉頸之上,她出手攔住衛兵們,衛兵立在原地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本殿之人,豈是你們能動的?”
丞明冷眼看著面前眾兵帶著威壓,身上帶著淡淡的殺氣,她低頭為他整理好衣衫,眼底又滿是柔情,抬手將煙桿放于桌上。
“丞明你終于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
他聲音中帶著隱忍的哭腔,那雙鹿眼蒙著水霧,丞明低頭看向他,他那張臉相比于蘭雪,多些魅態目光中多些柔情,尤其那雙眼含著情,仿佛下一秒要落下淚來,額間畫著一抹明艷的朱砂。
原來丞天你的用意在此,你既賭我會眼紅殺人,也定會治我大不敬之罪,即是罪,何不數罪齊發,你在一件件細數太累,那我就送你一件大的。
“她們為何抓捕你?”
“七殿下硬要我服侍她,我不愿,七殿下便來強的,將我幽禁在船艙內,我是好不容易才逃的,沒想到遇見將軍,如未遇將軍,我愿投湖保身。”
丞明知道破曉不可能投湖保身,他出現的時機太過巧妙,他究竟是丞天的人還是其他殿下的人,她需要點時間挖出來。
“七皇姐什么時候看上本殿的人,怎么不和本殿知會一聲?”
“皇姐不敢,只是想...聽破曉琵琶一曲。”
“你這一曲都到房中了,七皇姐可真是不敢。”
丞明一手攬過他柔軟的腰肢,另一只手將一把軟劍橫在七殿下的脖子上。
衛兵見勢想要上阻攔,七殿下揮手示意她們退下,十殿下勸著:“三皇妹不要為一介男流,就將多年的情分棄之不顧。”
“今日七殿下即看上本殿的人,也莫怪本殿狠心,本殿今日與你生死決,既分強弱也分生死,本殿與你站于此臺,這臺就是你我的金盞臺。”
看似漏洞百出的角斗,是丞明引蛇出洞的石子。
雙方二人站雨臺上,七殿下哪里是丞明的對手即使投降,還是被丞明手起劍落,輕巧的砍下七殿下的頭顱,身側的衛兵見狀將丞明團團圍住皆手握兵刃,誰都沒想到丞明會真殺了七殿下,真是瘋癲。
“三皇妹你瘋了?她可是你的七皇姐,你為一男人可如此,本殿真是不能再容你。”
“容與不容,在于皇姐。
無事本殿先行告辭。”
丞明行了個不三不四的禮,抬腳摟著破曉離開,走出這重重包圍。
8
不出意外,這件事過幾天早朝準會有言官諫言。
“臣啟奏。”
坐在上位的丞天戴著冕冠,黑色的珠簾蓋住她的眼睛喜怒難察。
“準。”
“三殿下鎮國將軍丞明,目無法紀,殘害手足,望陛下治三殿下大不敬之罪,一不敬先皇,有違先皇臨終所托,姊妹相殘,二不敬當今陛下,新皇登基目無尊法,無故殺人必償命,天女犯法與庶民同罪,三不敬....”
丞明靜靜在側聽完,言官說話就是討巧。
“將軍可有要說的?”
“臣無罪,先皇推崇適者生存之道,既有金盞臺一說,何來不敬之罪,既說如此,莫不是在指責先皇殘忍?本殿向七王殿下討教一二,自下生死決,擂臺之上無生死尊卑,既技不如人,那就自當甘拜下風。”
“可有依據。”
“來往漁船皆知,當日在場陛下的衛兵和在場的朝臣皆可言證。”
“微臣乃當日參席之臣,正二品督察使觀貞,臣愿為將軍言證,將軍當日確和七王殿下立下生死決。”
當日在場朝臣均紛紛言證。
丞明看著只是覺得,可笑,丞天當真要玩那套數罪齊發,今日之困也是她派人解的,今日之困也是她派人做的,她究竟是耐不住性子,紅白臉她是要唱盡了。
總拿捏別人心的人,也會不自知的被她人捏住,終還是害人害己,丞天想要捧殺,丞明便讓她捧。
9
丞明前腳剛踏入府中,就有人執手輕輕抬起重劍架在她頸上。
“你這脖子砍了可惜。”
丞明抬眼是落入她眼的是丞五殿下,院內沒有侍從看來是有人把那些人支走,連破曉都不在。
“五皇姐說笑,你可舍不得殺我。”
“為什么你認為本殿不會殺你?”
“本殿與五皇姐無冤無仇,五皇姐又何故殺本殿?”
“你,本不該回來。”
五殿下那張臉繼承皇族一脈的清雋,鬢角卻生出幾縷銀絲,似乎丞皇室中沒有不好看的人,她和丞天不同的是,丞問多了一雙上挑的狐貍眼,亦正亦邪亦神亦妖。
“所有人皆說本殿回來是錯,那本殿歸來何錯之有?”
“強詞奪理。”
“五皇姐既不愿說,又為何要殺皇妹,起碼讓本殿死個明白。”
“當今新皇要的就是你死的不明不白。”
“新皇,為何你們偏幫新皇?”
丞問對上丞明的目光,眉心微動。
“明兒,你還小,你不懂。”
丞問將壓制在丞明脖子上的重劍收回劍鞘內,她轉身欲走。
丞明朝著丞問的背影說:“皇姐這皇城要下雪了。”
丞問聽到她的話,轉過頭看她時看見的卻是朱紅色的墻和翠綠色的瓦,還有丞明穿著藏藍蟒服的背影。
果然下雪了,一片片雪花從天空中飄落,丞問抬手去接,接到的只有虛無,或許她從一開始只是想要保護丞明,可她不知曉這權柄制衡的諸多無奈,終害人害己,如同這片雪花落在手心只得虛無。
破曉抱著一缸水竹不知道從哪回來,急匆匆的來找丞明,丞明看著眼前的水竹葉子已經蔫了,想必也活不了,葉片都發黃,即使每天換水還是散發著惡臭。
“丞明為何這水竹就是在我手上活不下來?我明明每日都給它換水把它放在暖和之處為什么它還是會死?”
“也許它是從根上就壞了。”
丞明拂過葉片。
丞明不是二十四歲的鎮國大將軍,她是久在宮闈中二十四歲的丞貴妃,是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枕邊人算計的丞娘娘,她心機深沉,愛恨于她無足輕重,只有權力是她畢生所求,她想做掌權者。
看如今皇城中的形式,丞明歸來真是步步險境,新皇要她死,要她死的原因至今都未清明,就算死,丞明也想死的明白,不想再像前生的丞貴妃一樣,任人宰割看著自己的孩兒,家族生生在自己眼前消失,是她下錯了一步棋,滿盤皆輸。
10
朝堂局勢分為兩派,無非是一派為新皇,一派為丞明。
丞明敲著棋子支著手,靜靜看著歌舞平升的艷場,濃妝艷抹的男人們,穿著各色的輕紗,腳上綁著鈴鐺,像是任人挑選的玩意一般,丞明看著看著思緒沉下去,是不是自己前生身為丞貴妃時在他人眼中也是如此,恍然間,她又看到那場大雪,她的孩子不足三歲看著窗外晶瑩的雪彎著眼睛,她抬手揉上太陽穴。
破曉看著一本古籍,丞明側身躺在破曉腿上,破曉先是一驚隨后摸著她的額發,放下古籍。
“可有煩心事?”
“無,只是想與你這樣待著。”
丞明沉沉睡去破曉玩弄著她的發尖,輕輕落下一吻。
“我的將軍,這皇城你本不該回來,你歸來,這天下伺機而動的人太多,即便如此,我也定會拼上性命,護你周全。”
丞明靜靜聽著覺得可笑,皇儲丞三有兩位愛人,一位處處要她性命,一位想處處護她周全。
可這高臺明月,從來都不是給清明之人申訴之處,而是給那些戲子唱戲用的。
丞明睡意全無只是閉著眼,丞明派密探跟著破曉,落個三死一傷。
丞明喃喃自語:“破曉你究竟有什么秘密”,抬手落下一枚翠玉棋子。
丞三殿下看來所有人都想要她的命,丞明前面就覺得破曉假的很,無論是對她還是對物,現在這個謎底沒揭開,她也在心底暗笑。
這一切都太荒謬,她越走越想看見這所有的謎底都被解開。
月色攀上丞明的臉,風吹過,瑟瑟聲擾的人聽不白道不明,她只是靜靜看著窗外的景物一片肅殺之景,天越來越冷,也就好像她的心被沁過雪一樣,再也沒辦法熱起來,她每每午夜夢回之時總會看見她的孩子,以及身處無邊苦海的丞三殿下,她們都沉默不語,只是那一雙雙眼眸靈動,好像要把她無聲絞殺。
每每都驚醒,出一身的汗,越想越沉重,她身上背負的是什么,自己的夙愿和丞三殿下的夙愿,她不能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