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照皇室往常的慣例,守孝一天即為守孝一年,那么守孝三天便守孝期滿,可以不再為其守孝了。
已經守孝三天的季札渾渾噩噩,癱倒在地上,像之前逃離晉國時一樣,身邊只有那把佩劍陪在他的身邊,但唯獨多了一樣東西——父親的牌位。
今年的冬天比往常都要冷,原本繁茂的桃樹如今也早也被凍的一動不動,仿佛時間都被這寒冷的天氣給凍住了,無法再往前挪動腳步了。
季札望著那棵光禿禿的桃樹,想起了父親的叮囑,想起了與徐君相處的那段時光,想起了晉國的險惡,想起了人生世世的世態炎涼……
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化作這一樹桃花,要么飄零落地化為泥,要么落入流水遠逝而去。
它們會被流水帶到那里去呢?或許是那護城河外,或許是那吳國的郊野,亦或許是那晉國的國都……
“季公子,徐君他、他……”一位親信跑到季札身邊,將季札無窮無盡的思想長河斷了流。
回過神來,季札只聽到了“徐君”二字,他疑惑地抬起頭來,“徐君?他怎么了?對啊,也好久沒見到他了”,季札邊自言自語邊向外走去。
親信忙拉住季札,哆嗦了半天才低聲說道:“徐君昨夜已長逝……”季札感到腦中嗡嗡作響,父親、老友的離逝已經讓季札無法再承受這么多了,他感覺到天旋地轉,想要昏倒過去,親信連忙扶住季札,季札頭望蒼天,有氣無力地質問道:“老天爺,你要亡我啊……”
城外,在那棵最大的桃樹旁,多出了一堆新的丘墓,上面的碑文刻著“徐君墓”。
丹紅色的字跡正是季札親手一撇一捺刻上去的。
季札跪在墓旁,倚靠在桃樹下,在寒冷的冬風里毅立不倒,似一尊銅像,不言,不笑,不動……
身旁的桃樹落盡了它最后的一點紅,想要覆蓋住季札的全身,似乎就連桃樹也不忍心看到季札獨自一人承擔這份痛苦,但,十里的桃花似乎也埋藏不了季札喪失親友的痛苦,他呢喃道:“我坐擁了全天下,卻唯獨失去了自己的全天下。”
但季札明白,這些也正束縛著他的羈絆,桎梏,其實讓這一切都隨風而去,或許對他來說,是最好的結果。
往上看去,桃樹的枝頭掛著一抹紅,卻不是桃花,而是季札的佩劍上的那穗紅綢,隨風飄揚,卻又掙脫不開,像一只欲飛卻不得飛的火鳳凰。
季札站起身來,淚眼朦朧,口中輕輕唱著悼歌:“葛生蒙楚,蘞蔓于野。予美亡此,誰與獨處?葛生蒙棘,蘞蔓于域。予美亡此,誰與獨息?角枕粲兮,錦衾爛兮。予美亡此,誰與獨旦?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后,歸于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后,歸于其室。“
驀然間,紅綢斷裂,隨風而去……
自此,吳國境內的老百姓傳唱著這么一句話“延陵季子兮不忘故,脫千金之劍兮帶丘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