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日，太陽公公是按部就班地升起，常春曉卻沒有按部就班地于九點在宿舍床上躺尸，原因無它，因為一通電話此時她正趕在去往小東門街的路上。

昨晚的糾結，早已飛到九霄云外。

千川市的夏天，陽光熱烈，九月的天卻似七月流火，暑氣不盡。

小東門街是千川市區里的一條不寬不窄的路，車流人流常年擁擠，皆因里頭開了不少的小店面，大多是舊貨調劑生意，上午十點，正是一天最熱的時辰，卻依舊攔不住舊物市場淘客們的熱情。

常春曉的姑姑在小東門街中間位置開了一片兒小小的制衣店，專門做些衣裳的改制剪裁，兼做外貿之類的活計，例如給人改改褲子長短，衣服大小之類。

這些年人們生活水平提高了，走街串巷的針線擔子也漸漸失了蹤，故而這片兒店還是很受到老一輩人青睞的。

這些淘客們多是懷舊的主兒，近些年不是流行一句話么，姐開的不是車，是寂寞，按到這兒就是咱淘的不是舊物，而是城市的回憶。

這歷史啊，唯有在舊物市場，才能見得著，理地清。

“春曉，你可來了，快快快，給我看會兒店子，我那批貨再不去就要給王卓琳那女人給搶了，好好給大姑看著啊。”春曉前腳剛剛跨進這片叫做“文芳制衣”的小門面，她大姑就急吼吼地叫開了，大姑常文芳，啥都好，就是脾氣急躁。

春曉瞇了瞇眼睛笑笑，趕緊給大姑倒杯茶去去火：“大姑瞧你怎么急的？哪里來的好貨您這么操心？”

常文芳撇撇嘴，呲著雪白的牙，輕輕推了推常春曉的肩膀，指了指不遠處一家門庭若市的清雅小店。“你瞧她，人家可得意著呢。”

春曉明白了，這王卓琳三月前在十米開外開了一家舊衣服店，是大姑的競爭對手，她開店不過三月，卻是極會籠絡人氣，似乎有魔力一般，所有人都愛去那里改衣服，這再土氣的衣服經過她的手，似乎總能有不一般的氣質出來。

且王卓琳似乎還是個雅人，她的舊衣鋪子不如一般的小店，不僅有各色的美麗衣服，還能喝喝茶，聊聊天，十分得閑如意的感覺。

這讓粗人一個的大姑如坐針氈。

常春曉暑假就在大姑這兒幫襯，也做了兩個月了，其中恩怨倒也了解一二。

“大姑，到底是什么好東西要急著去拿？”

“是淑女坊的新衣服，做壞了不要的，王麻子剛到手的，可搶手了，能拿到這一批貨，那衣服料子那版型，改一下的話會很好賣。”

聽大姑那酸滋滋以及期盼不已的口氣春曉明白了，淑女坊是國內高端少女品牌，走的是頂尖流，數量有限，據說一個衣服的制版生產之后會馬上銷毀，做壞這種事情并不多見，做壞了不銷毀還能流入市場更是奇聞，不過如果是真的，那質料那版型，只要稍稍修改算作A貨，那絕對能大賺一筆。

舊貨市場，淘一下偶爾還是會有金子的！

常春曉心中明了，自然不擋大姑財路：“那大姑你快去吧，我會看好店的。”她是單親家庭，與其他同學比起來并不富裕，尤其是藝術類學生花錢更是不比一般普通學生，所以打工補貼是常態。

除了富家小姐李微娜，嚴麗和林欣然她們都有一份短工補貼糊口。

她還算幸運，畢竟大姑是自己人，工資不低夠花，對她也好，何況專業也算對口不是，常春曉做的還算開心。

“好了春曉，大姑要去拿貨了，你自己注意啊。”嘮叨著交代幾句，常文芳騎著小綿羊離開了制衣店，望著大姑遠去的背影，春曉笑笑，“大姑可真是盡職盡責。”希望她財源廣進吧！

手腕撐著下巴看著門口發了一會兒呆，因為王卓琳的店的關系，文芳制衣最近生意并不好，頗有門庭冷落之感，常春曉一邊清點貨物，一邊盯著門口觀察有沒有適合的顧客。

大約是老天也覺得她太無聊，需要一點刺激，春曉屁股下的小凳子毫無預兆地卡啦一聲倒了，春曉不出意外地跌了一個大馬趴。

“嘶……”倒吸一口涼氣，手肘下意識地一撐立刻擦破了一大塊皮，鮮血直流。

“不是這樣倒霉吧？”春曉捂著手暗嘆，她沒有意識到手肘的血不經意地擦到了胸口的寶石，漸漸滲透進去，然后又消失不見。

心口有微微的刺痛傳來，眼前隨即一黑，瞬間一個巨大的金黃色空間出現在腦海里，耳畔有機械的聲音起伏響起，卡擦卡擦，擦卡，擦卡。

像是機器開啟的感覺。

“物主精神原體分析符合……”

“電子瞳孔整合完畢，DNA比對完畢，血型滲透完畢……”

“生物能量吸收開啟……能源為太陽能與生物熱能……”

“……”

“親，歡迎使用編號NO.9527智能剪裁系統，生產日期為2212年12月21日，有效期100年，智能剪裁系統，高科技的結晶，是您居家生活、晚宴樂游、引人注目的最佳必備，記得好評哦親。”

大約過了十余秒，常春曉才從恍惚中緩過神來。

“親，記得好評哦~生產日期為2212年12月21日，淘寶客服搞錯了地址嗎？”默默地重復了一下剛才的廣告詞，常春曉依舊恍然若失中。

“小丫頭，你臉色很不好，要不要坐一坐？”

這時候有人影掀起塑料掛簾走進來，是個身材修長的男人，他眼角微微浮現的魚尾紋似乎泄露他已青春不再的事實。

但并不妨礙他聚集目光的能力。

“有客人了！”常春曉趕緊搖搖腦袋，將寶石塞入內衣，她需要一些時間來平復心中的怪異感，這時候她胳臂上的血已經不知不覺地干了，并未留下一絲痕跡。

“是白日夢？”低頭看了看潔白如藕毫無上傷痕的手臂，小姑娘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剛才那感覺如此真實，希望不是撞了一下腦子壞特幻覺了。

“小姑娘，我要一件西裝，大約類似民國時期那種，你給我挑一件看看。”男人轉了一圈，提出了要求。

春曉看了他一眼，這人雖然衣著樸素且微微低著頭，卻隱隱中透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尤其是那深不見底的烏黑色雙眸，宛若一潭深水，那刻意壓抑了銳氣的光芒，隱隱灼灼，這樣的人，卻來買一件舊衣服，這是為什么？

“小姑娘？”見春曉愣著，那男人似乎有些奇怪，卻不著急，涵養端的極好。

“哎哎，我就去……”懊惱自己竟然會被那雙眼睛吸引，怠慢了客人，只得故作鎮定地趕緊補救，按耐住無端驚慌，春曉在一排舊西裝架子前開始挑選。

即使是背對著，卻依舊有那種無處可藏的緊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