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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福寶首獻計

“你個大小伙子,在庖廚里給個不中用的老頭子煎藥,能煎出朵花兒來?都把你爹的老臉煎紅了!”

毛老伯又咳了兩聲,這次由著福寶扶住他拍背,呼吸順暢點了,便語重心長地說道:

“人既要顧眼前,也要看長遠。在這個節骨眼上,我這個當爹的,絕不能拖累你?!?

福寶十分清楚,他年輕氣盛,渴望驚心動魄的奮爭,可他有自己的顧慮。

“爹,街道司很可能被撤司,它要是撤了,咱什么都沒了,如今咱們便落魄地連一副藥都買不起,到時候再被糞行報復,恐怕一口吃食都成問題。相反,章家糞場已成規模,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大糞場,少東家也一直想發展別的制肥方法,我去找他,他需要我,一定會愿意收留我!”

福寶這一說,可給毛老伯氣急了,提起竹杖就朝他胡亂揮打來:“好你個糊涂!章家少東家要是在意你,你被打手揍的時候,怎么不見他給你說句好話?章家糞場是成規模,但人家的規模有你什么事!街道司的糞場剛建,是,它要是撤司,你竹籃打水一場空,但它不是沒撤司么?”

毛老伯的竹杖戳著地面,情緒激動,福寶忙給他倒碗水潤潤喉,老伯喝下去后,心情也平復許多,他嘆聲氣,神情柔和下來,慈祥地撫著他:

“爹眼瞎心不瞎,你以為爹真摸不出沙子和米粒的差別?爹沒讀過書,但見識的世面也不少了,能設身處地為別人著想、替別人解難的人,沒有不出息的。你跟著李管勾做事,做你真正喜歡又擅長做的事,你當這機會是天天有的?你別怕,周師爺剛找我說,只要進了街道司,月錢保準讓你滿意,而且他會調人專門照顧我。孩子,你就放開手腳去做?!?

“你跟我來——”老伯在前面顫顫巍巍地帶路,福寶老實跟在身后,出庖廚和左偏院,經大院,到右偏院,不幾步,就到了賬房門前,隱約可以聽到李元惜他們的爭論,其中似乎涉及“糞場”、“糞肥”。

毛老伯摸索著,給他理了理衣服,向福寶鼓勵地點點頭:“萬事開頭難,難就難在顧慮太多。你去,要是不喜歡,爹不逼你?!?

毛老伯的鼓勵勝過別人的千言萬語,福寶思索片刻,到賬房門前,在褲子上使勁擦干手汗,帶著猶疑敲了敲門,他沒聽清自己說了什么,但門馬上從里面拉開了。

李元惜見了他,微微一怔,便側身讓他進屋。

賬房門在福寶身后關閉,引得福寶猛地心跳如鼓。

“可是,我們不能隨便平整塊土地就要做糞肥!”周天和激動地拍著面前的一摞書,他正講著自己從古籍中搜索來的有用信息?!秴问洗呵铩ぜ鞠募o》、《齊民要術》、《汜勝之書》、《王氏農書》等,他都在重要段落壓了書簽。

三人見到福寶,自然是十分開心,但并未中止討論,福寶聽了一會兒,大致了解了他們的想法,他們想要一種更衛生、快效的制肥方法,傳統的苗糞、草糞、火糞、泥糞等,都各有利弊,不適合街道司。

讓他們頭疼的問題確實是福寶專長的領域,他鼓勵自己,嘗試著去與他們合作。

“土壤是有呼吸的,”他插話,三人聞聲,一齊求知地看向他,他便松了松僵硬的手指,拾起桌案上的毛筆,笨拙地握著,蘸飽墨汁,第一滴墨汁掉落紙上時,他沉住氣,順著那滴墨,草草地畫了個坑洞:“就像發面做饃一樣,熟糞就是要讓糞發酵,得兩個條件,一是引子,二是溫度。”

見這三個從沒種過地、也沒發過面的人都聽懵了,他略是得意,懂別人不懂的,是他的成就,爹說得很對,萬事開頭難,難就難在顧慮多。走出第一步,就已經事半功倍。

“引子,就是一切能加快腐化的東西。我做的糞肥里,不止有人糞,還有牛馬驢豬糞、豆渣泔水這些雜七冗八的東西,它們一旦漚熟了,就是絕佳的肥料,這和池塘里的爛泥能長出最嬌艷的花、最香脆的藕是一個道理?!?

“那草木灰呢?你用草木灰做什么?”李元惜問,福寶又在坑洞左右畫了兩個小坑:“在這里?!?

周天和率先醒悟過來:“你是用草木給中間的熟糞坑里加溫悶蒸?”

加溫?悶蒸?

小左很自然地聯想到庖廚里熱氣騰騰的蒸鍋,豐富的聯想促成身體不適,她連忙捂住嘴,差點干嘔出聲。

天!要是聽說在李家做著貼身丫鬟的她,如今在京城鼓搗悶蒸兩萬人的糞,爹娘一定不會相信吧?

不過,話說回來了,一番分享討論,福寶制肥所用的配料讓大家驚喜不已。

“南熏門每天能清掃出大量豬糞,街道上牛馬驢騾隨地便溺也曾讓大家很是頭疼,福寶,真有你的,這招實在是變廢為寶,既能做成糞肥,又能換來銀錢,真是一舉兩得!”小左激動地說。李元惜欣慰輕松地點了點頭,看向福寶,像是特意囑咐他:

“至于說豆渣泔水,酒樓飯鋪的殘羹冷炙,是留給豬倌們收集去喂養生豬的,做成糞肥著實可惜,不過好在洗碗水進了明溝暗渠,會在柵口過濾下來,收集飯渣和清理柵口同樣兩不沖突?!?

“大人能這么想,是最好不過的了,”福寶紅著臉回說,“只是,要熟肥,就得有原料。禁軍營的糞源,你們不是還沒到手嗎?”

他目光跟著李元惜和小左流轉,落到周天和身上。

“師爺,你是有什么難處嗎?”李元惜詢問,小左也很擔心:“你要是有難處就說出來,我們大家一起解決。”

“只要些許時間就行?!敝芴旌碗[約有些忐忑。在街道司,時間和銀子一樣捉襟見肘,任何工作都開展地太倉促,倉促的同時,偏偏又經不起失敗,他作為師爺,壓力之大,不在李元惜之下。

自上次經都水監孟良平點撥,周天和茅塞頓開。禁軍都虞侯孔慶屢次遭受夭子之痛,早就無心斂財,他修金佛、孔夫人抄寫佛經,都是為了排遣心中痛苦,倘若能找到他們走丟的女兒,闔家團圓,只這一份恩情,孔慶一定樂意將禁軍營的糞道劃歸至街道司名下。

周天和咬了咬唇:“我會抓緊時間,給大家一個滿意交代的?!?

“好了,我相信師爺自有方寸,我們先做別的,給他留出充足的時間。但我們也不能專等糞源,好像沒有糞,什么事都做不成!”李元惜轉向福寶:“你制一次糞肥得多久才能熟?”

“如果有更多人做,還可以燒火糞,利用燒火糞的溫度加熱土壤,不僅能促進糞肥漚熟,烘干糞水,把燒好的火糞摻入糞肥中,還能讓糞肥的肥力更好。這樣做,包括發酵和曬干,最快七天!”

所謂火糞,是拿雜草、樹枝和土壤共同燒制出來的暗紅色或黑色土,味道很是清香,如果能在糞肥漚熟后,再摻入火糞,不僅能淡化糞臭,還能提高肥力,讓糞肥變干。再在糞場晾曬時,氣味自然不會很嗆鼻!

此時已入夜,但李元惜精神抖擻,她吩咐小左把福寶記入花名冊,叫他簽字畫押,從今天開始,福寶正式入職街道司。

“福寶,你通知一下老伯,我們即刻出發,去糞場挖熟肥坑。”

“先支付月錢!”福寶搶說,李元惜驚疑地看著他:“什么?”

“十兩銀!”他喉結緊張地上下滾動,卻絲毫不肯讓步。這是他應得的,不過,過往所有的勞務經歷都告訴他,應得的從不等于收獲的。

“給他支二十兩。”李元惜向小左點頭示意。

二十兩!

福寶略是失神,轉而明了,心里對李元惜的決定多了幾分鄙薄。

“你不問,為什么我要給你二十兩嗎?”李元惜問。

“你買我兩個月,糞場修好,糞肥沒有差錯順利出售,我就沒用了。到時,我就該滾蛋了?!备氁е?,下頜的骨線緊繃。

“師爺,你看錯人了,李管勾并不像你所說的那么厚道!”

“大人……”周天和急切地想要李元惜給個解釋,他堅信,他在萬怡街看到的李元惜,絕不可能做出現在的舉動。

“姐姐,你別嚇他了,”小左安慰福寶:“姐姐今天還跟我說,福寶是福寶,制肥方法是制肥方法,兩者不可分割,但在銀子這么實在的問題上,必須得分割?!?

“的確?!崩钤χ雁y子交到福寶手上:“你未免也把我李元惜想得太霸道了。跟著我做事,你盡心盡力,我自然會讓你如魚得水。這二十兩,不是給你兩個月的月錢,而是為今晚你透露的制肥方法。準確地說,也不是一次就買斷了,你把它比作顆種子,你好好干,糞場賺錢了,種子就長大了?!?

福寶手里拿著銀子,驚愕得半晌不能動彈,李元惜笑著往他胸口捶了一拳:“我聽師爺說,你的志向是辦起京城最大的糞場。這么大的志向,見了二十兩銀就呆得說不出話來,可不像你前幾日鬧騰我時,那無法無天的性子?!?

“大人我那是……”福寶赤紅著臉,想要道歉,但李元惜擺擺手,“我喜歡你的銳氣,有志者事竟成!”

說完,她朝嬉笑顏開的周天和招呼聲:“師爺,你來值夜班?!?

“等等!”小左從柜子里找出一根又粗又長的草辮子,交給周天和:“這是百姓送來的艾草,驅蟲防蚊的。這會兒天氣轉暖,各種小蟲子都鉆出來了,咬一口就是一個包?!?

又取出一瓶黃色蛇酒:“要是被咬了,拿這個涂抹一點,就不會疼癢了。”

周天和抱著草辮子和蛇酒,鼻子湊前去嗅嗅,果然有股嗆人的味兒。腕上被蚊蟲叮咬起的大包突然又癢起來,他欣喜又感動:“有這些東西,今晚可以熬個清爽夜了。特意為我準備了這些物件,左姑娘果然細心。”

“別自作多情,”小左也給自己的褡褳里塞了瓶蛇酒:“不是專為你準備的,東西你帶去正堂,誰值夜,它們就服務誰?!?

公務交接妥當,李元惜也該去做些準備,不想,剛拽開門,一個黑熊似的人就閃了進來,要不是她眼疾手快將他推向桌子,這人就該摔個狗吃屎了。

街道司內敢偷聽管勾議事的,除了雷照,還能是誰?

“嘿嘿,左姑娘有這些好東西,也不說分俺一些。也罷,俺皮糙肉厚,不興用這些嬌嫩的?!崩渍沾掖衣舆^前話,兩只銅鈴兒般的眼炯炯發光地轉向李元惜,興奮地不可支:

“大人是要去挖熟肥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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