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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重口群牧司

“吃著東西,人才會開心,腦袋才會轉得快,主意才會想得多,想得妙!”周天和一邊將施娘子廚班做的早點端上桌,一邊催小左快去洗手漱口別磨蹭。

“而且,”他特意補充:“現在不祭一下五臟廟,我怕你們一會兒該餓著肚子跑出去了。”

“師爺吊人胃口的本事越來越神通了。”小左對李元惜低語。主仆兩個實在沒有胃口,自昨天和周天和作別后,兩個都沒吃一口飯菜,只是想想延州,就覺得緊張害怕到口渴,喝水又會往后頭噎,惶恐不安的可真是讓人難受壞了。

但李元惜清楚,人是鐵,飯是鋼,只有吃進飯去,周天和才放心,她也才有力氣去盡好管勾的職責。

“好了,你早就看出來了,他是關心咱們街道司的左明禮,想讓你注意身體別餓著。”李元惜拽著她在餐桌邊落座:“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都進糞霸家,這可是咱不能忍受的。你要想早點從師爺那里套出點東西,趕緊吃!”

也是注意力被轉移,這頓飯吃得也很是痛快,囫圇幾口就撂筷子,之后,三人一起到賬房,交換各自所見所聞,好一起商量出個可行的賺錢法子來。

先是草木灰不能加入糞肥中,讓三個沒種過地的人都感到意外,之前他們聯系福寶車里的草木灰,認為草木灰也在糞肥配料之中,既然不在,那必另有他用。

“那個賣糞肥的小哥,可不可能是福寶?”小左搶問,周天和皺眉,輕輕搖頭:“我不是沒懷疑,我問過船家糞源從哪兒來的,但船家不肯回答。小哥的糞肥都是賣給了些熟人,不賣生人,就是怕被糞霸打聽去了,給自己惹來禍事。不過……”

“不過什么?”

“船家是毛家莊人。”

李元惜猛一拍桌子:“十有八九就是福寶!我一走近他的糞車,就見他目光躲閃,明顯是做了虧心事。”

“極有可能。既然想做糞肥生意,咱們就該知道需要具備些什么條件。”周天和看向小左:“你們去糞場,看到些什么了?”

“糞源、糞場、糞工。”小左掰著手指頭說:“目前咱們一項都不具備。”

“糞工可以從青衫中抽調,必要時可再向百姓中招募青衫,十兩銀的月錢不可能招不到人,這不是我最擔心的。”周天和打開地圖,拿條小棍指著拱宸門的位置:“你們去糞場時,我也找人了解過,京城數以千計的糞道中,只有一處還從未被哪家糞場歸屬,就是這兩座禁軍營。雖然久爭不下的原因,我還沒有去調查,不過,我相信,只要有利益,就有爭奪,凡是爭奪,必然會有可供突破的破綻。糞源,不是我擔心的。”

小左深吸口氣,堵住腦袋里紛紛擾擾的疑問,盯著周天和的小木棍急需在地圖上指指點點。

“拱宸門和街道司同在京城北端,從地理位置上說,十分便于街道司出手管轄;軍營外不遠就是碼頭,走金水河水路,出西北水門,右岸三里外就是街道司的垃圾置點,糞污運輸極為方便;垃圾置點占地超過十畝,要是能辟出五畝地專來做糞場,也能省下租賃田地的費用。”

小左聽他這也不擔心,那也不擔心,還那么志在必得,怎么著都覺得不靠譜,便催著:“師爺,你快別賣關子了——”

“你叫他好好分析。”李元惜打斷小左,“他不說,你不還是一團亂麻瞎擔心嗎?我見你是剛開始時興奮,奮著奮著就急了。師爺,你接著說,既然啥也不擔心,咱怎么干?”

“大人,倒也不是啥也不擔心,”周天和合上地圖,把木架上的煤餅取下來擺在兩人面前。

“上次街道司發財,是僥幸也是必然。因為小左把沒用的煤渣變成了精致的香煤餅,貨品新穎討喜,實用又美觀,所以,人們爭相購買。如果我們學其他糞場,只賣曬干糞肥,那憑什么從糞霸們兜里搶錢?”他打開煤餅,放進火盆里,等著裊裊青煙升騰,艾草的香味沁入鼻腔:“糞、糞場、糞工問題都好解決,唯獨糞肥技術,也需要街道司革新。”

小左目瞪口呆地看著煤餅:“師爺……”

“左姑娘有想法了嗎?”

“你剛才燒的是咱們的第一塊煤餅。”

“你的意思是,咱們把糞肥也壓制成餅?”

小左欲哭無淚,伸手去打周天和:“你怎么這么個直腦袋?女孩子的心思不懂嗎?這塊餅,是我拿來做紀念的,就這么被你燒了,燒得還這么沒意義……”

一個沒忍住,李元惜噗嗤聲笑出來,拿起蓋遮住火盆,讓火熄滅。

“小左,我看,這煤餅燒得很有意義——你們忘記草木灰了嗎?”她拉住小左狂拍的手解救下周天和,吩咐說:“咱們分工合作。我帶青衫去水門外垃圾置點,先行除草整地,開辟糞場;師爺,你去找福寶聊聊,看他究竟是怎樣的打算。”

小左生怕把自己擱置一旁,急切地舉手:“那我呢?”

“前天你不是和禁軍兵士們聊得很好嗎?你再去找他們聊聊,找到糞源的破綻!”

任務分定,三人立即行動。上次福寶來街道司求援清掃拱宸門街時,周天和曾與他少敘幾句,知道他負責的糞道是天波門里大街西側流杯亭一帶,所謂天波門里大街,也即是與拱宸門街相垂直的一條臨街。于是,三人同出街道司,在安肅門大街與李元惜及一隊青衫分道,又于天波門里大街,周天和與小左分道,各做各事。

卻說,小左到拱宸門街,肯定是直奔軍營,去了軍營該找誰呢?她心里還真沒主意。

找阿泰?

突然,她感覺手肘碰到了什么東西,腳底便傳來清脆的碎裂聲,嚇得她連忙抬腳——遲了,腳底散著幾片碎瓷!

“哎呀,我的傳家寶啊!”

她抬頭,衣著華美的青年對著這一地碎片捶胸跺腳,涕淚橫飛,小左腦袋里一陣發怵,傳家寶豈不是意味著值錢的寶貝?她撞碎了寶貝,豈不是要用更多的錢來賠償?她哪有錢啊!

頓時,她慌得連忙往人群中四下搜索,要是姐姐在就好了,可就算姐姐在,姐姐也沒錢。

這可怎么辦啊?

“你不能走,你得賠錢!”青年抓住她的手,張嘴就要八十兩。

乖乖!

正慌著,突然,一個粗粗壯壯的漢子擠到她面前,握住那青年抓著小左的手臂,猛地向后一推:“董二,你瞎眼了,這姑娘是誰你知道嗎?竟敢訛詐她!”

那青年立即收起哭喪的潑皮樣,問:“誰?”

“街道司的帳房先生。你敢訛她,回頭她就叫你在街道上混不下去!”

“喲,多有得罪。”青年只想訛錢,不想惹事,他趕緊收拾起碎瓷片,招呼著混入人群中的幾個同伙趕緊消失。那扎實的漢子轉身過來,憨厚地笑出一口白牙:“左姑娘,還記得我不?那次掃糞,我是運水的。”

“怎么不記得!你是笨熊阿泰!”老天真是巧安排,小左想誰,就讓誰來報到,她開心地直拍手:“上次要不是你們禁軍營幫助運水,街道司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清掃干凈街道!咱們聊得很歡,你還說要帶我偷偷參觀你們練兵呢。”

阿泰不好意思地撓頭:“左姑娘,今天太遲了,我們剛負重訓練回來,要看練兵,得明打早——你今天來拱宸門街,是為這事嗎?”

“不是,但也和你們禁軍營有關系。”

說話間,路旁酒館里一群兵卒喊阿泰,見他們都是掃糞時遇到的熟人,小左便自然地跟著阿泰去吃喝。同坐一桌,添了碗筷,兩杯單獨叫的果酒進肚,幾句熱鬧的酒桌話后,大家把她當作妹妹,小左也不客套了,她直奔主題,把自己的困擾說給眾人聽。

“難搞。”長八字胡的那個直搖頭:“糞霸們在禁軍營外搶糞不是一天兩天,打我當兵那天起,爭斗就從沒斷過,很是煩人。論說搶,街道司根本搶不過——憑什么搶啊?惹急了人家,再把糞車給你推倒,或是別處給你使個損招,你還不得天天掃糞?又累又憋屈!傳出去名聲也不好聽。”

“以前管著軍營的都指揮使、副都指揮使和都虞侯都不屑管這臟事。不過……”阿泰也愁眉不展,突然,他喜上眉梢地打了個響指:“有了!只要街道司搞定那個人,光明正大地來禁軍營要糞!”

小左就喜歡聽這話!她急忙給阿泰斟了滿滿一杯酒:“阿泰哥,你快講來聽聽,什么人有這么大神通?”

“前幾天新來的都虞侯孔慶,原先是群牧司都監。你聽說過‘三班吃香,群牧吃糞’這話嗎?”

小左搖頭,跟“吃糞”這個說法比起來,曾經讓她大吃一驚的搶糞算是小巫見大巫了。酒館里食客聽一群大嗓門的兵爺嚷嚷著倒胃口的詞,叫來小二,紛紛要求換座,改去樓上。一桌兩桌能上樓,七桌八桌都要上樓,樓上可沒那么多空座。小二苦著臉,只好來求各位聲音低點。

不想,阿泰倒抓住了他,叫他向小左解釋“群牧吃糞”到底是怎么個吃法。小二張嘴就來:京城二十萬禁軍,禁軍用馬,必然是要從群牧司抽調,自然,群牧司馬糞產量也十分巨大,官役們在喂馬時,特意給棚里扔些鍘碎后的飼草,經馬蹄子踩踏混合后,再用鐵鍬裁鏟成磚狀,晾曬干燥后作為燃料或肥料出售。

“不瞞左姑娘,小店燒火用的燃料,不僅有煤炭,也有那群牧司賣的馬糞,各有各的好,一樣都丟不掉。”小二說。

“這筆收入名義上是群牧司額外的經費,實際卻是筆糊涂賬,支撐了群牧司吃喝享受的花費。”阿泰接著說,他不自覺地壓低聲音,除了他這一桌,別人聽不到,小二側起耳朵,只聽得些盆啊缽的,右掌啊老本的,弄不明白。

這話說的是:“群牧司的馬糞賣錢,就是孔慶折騰起來的,他是賺得缽滿盆滿。你想,他調到禁軍營,又掌著實權,怎么可能不重拾老本?”

如此說來,孔慶就是街道司同糞場們爭霸禁軍營糞道的破綻!

“阿泰,還要請你好人做到底,再幫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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