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火燒白骨廊
- 大宋青衫子
- 陸殼兒
- 3247字
- 2024-03-01 13:20:14
真是一波三折,折折要命!眾人未定氣息,便不約而同都到香油缸去。這油缸上頂著碩大的燈芯,燃著熊熊大火,李元惜先將背后小騾子放下,再與眾人合力將油缸推倒,那火焰順著流出去的香油頃刻燒出一條路去,這條路上,蛇叫蟲嘯,好一番驚心動魄、酣暢淋漓的復仇!
還有另一缸香油,也被推倒,香油淌出,烈火雄心,一齊燃燒,可謂壯哉!
只可惜喪了小叔一條性命。
李元惜看著小叔被大火吞噬,百官被大火吞噬,那數不清的白骨被大火吞噬,多少亡靈在地下飄零,此刻全數盡得自由。
長廊壁處用于支撐的木料也被引燃,火舌騰竄,土灰膨脹,走廊洞頂竟然開始坍塌。
其危其險,都預兆著報慈寺下的這條長廊即將被湮滅。
教頭突然倒地!
李元惜將他翻身過來——那胸口的傷好不駭人,以至于血流太多,衣裳染紅,整張臉卻慘白得毫無人色。
“教頭必須要盡快醫治!”李元惜向身后看去,吳醒言在僅剩的為數不多的三個衙役中挑選了兩個,“火燒得雖然大,卻只沿著香油痕跡,你們避開就是。本官令你們速速行動,拼死也要護送教頭出地洞。”
“我聽覃倉說,開封府杜府尹和禁軍正在地洞外尋找入口,你們出去,一來可讓教頭盡快得到救治,二來,也為他們打開了入口。只是切記要告訴他們,長廊土質已被燒壞,支撐也被燒近,速調青衫子來修補,方可進人。”李元惜向兩位衙役抱拳,情義深重:“拜托了。”
“情況緊急,咱們速速分頭行動,你們快去吧。”吳醒言揮揮手,又叫住他們:“去了外面,切不能把我這副模樣說給別的人聽。”
兩位衙役應允了,抬起教頭,艱難地向長廊走去。
大火仍在燃燒,不時有土塊墜落,亦有蛇蟲侵擾,這人間地獄哪里能給人片刻安全?眾人祈禱著他們一路平安,隨即投身往鬼樊樓而去。
這座惡貫滿盈的大樓從未如此真切地出現在世人面前,李元惜提著斬馬刀,心底暗暗發誓,要為小叔報仇雪恨。
“呃……”
吳醒言忽然在他背后點了點她的肩膀,險些被猝不及防的李元惜削去腦袋。
“李管勾,先放松,放松片刻。”
“吳少卿,你怎么到我身后去了?”她感到費解,吳醒言也不好意思,他面紅耳赤,雙手不自覺地捂在腹下:“雖然我這事實在不值一提,但不穿衣服,我實在走一步都不自在——你瞧我這樣子……”
是啊,頭發上有嘔吐的穢物,腿上還留著尿臊臭,除了繡著鴛鴦的肚兜和白襯褲,渾身上下再一絲不掛,大理寺少卿居然是以這幅模樣踹開鬼樊樓大門,確實說不過去。可衙役們也沒衣服可分給他了,小騾子又太小,能出力的,只有李元惜。
李元惜個高,衣服應該能適合他。這是應急之法。
“李管勾千萬不要誤會,本官沒有其他心思……”
“稍等。”李元惜放下斬馬刀,脫了衣服外套的夜行衣,不巧著衣服上很多地方破損了,她便將外套脫了給他,自己重新套上夜行衣。
“謝謝,謝謝。”吳醒言感激不盡。
穿衣功夫,親事官們也將一群誓死效力鬼樊樓的亡命徒砍殺刀下。
“吳少卿,胡管勾有話問你:同時行動,你怎么來得這么遲?”他們向諸人抱拳行禮,吳醒言氣急敗壞:“胡敏學不講道理,不就是些火藥的事兒,炸地洞誰不會?他那洪恩寺炸了,禁軍怎么進來?禁軍進不去,談什么清剿鬼樊樓?要不是我還留著報慈寺這么一條路,咱們的行動已然失敗了。”
“那倒不至于。”親事官說道。
“里面情況怎么樣?”吳醒言問道,眾人一起踏過地上的尸體,穿過寬闊的廣場。
“窩窩帶著我們下了洞后便找機會又逃了,玉相公帶著些不打緊的人和我們斗,怎么能斗得過?這還是得感謝李管勾上次在丁宅重傷玉相公,所以我們才能盡快進了鬼樊樓。”
“玉相公死了?”吳醒言問,親事官答:“躲進藏經閣了。”
“有沒有見到樓主?”
“沒有。胡管勾與郭大人都推測,樓主應該也在藏經閣中。”
“咱們的人中,誰進了藏經閣?”
“沒有。胡管勾說,藏經閣關系重大,沒有吳少卿和李管勾在場,不敢擅開——”親事官意味深長地解釋:“甚而,即使二位在,沒有官家旨意,也不敢擅開。”
說著話的功夫,令人聞風喪膽的鬼樊樓終于到了眼前。
樊樓乃由嶙峋怪石堆砌,參差老樹架構,處處透露著詭異,可它偏偏不能算作破爛,吳醒言辨得清楚,這所謂怪石,都是價格昂貴的花崗石,參差老樹,其實是各色名貴木材雕刻而成,它們一起組成一座古怪卻奢華的宮殿,叫人真是開了眼。
樊樓已被皇城司接管,親事官分列左右,殿內金碧輝煌,珠寶無數,璀璨奪目,莫不叫人驚艷。吳醒言忍不住觸摸,連連稱贊:“這些東西,都是不可一見的好寶貝,就連咱們官家都不見得擁有,想不到,這地下的樊樓主,竟可坐擁。李管勾,這樊樓主是富可敵國啊。”
吳醒言愛不釋手,小騾子便勸他:“你最好什么東西都別亂動。”
“那是他從別人身上搜刮出來的民脂民膏,吳少卿也愛嗎?”胡敏學從聚義堂方向大踏步走來,心情大好,以至于那張平日里冷峻不見變化的臉上也能見到笑容。
“胡管勾這話可就折煞我了!”吳醒言將緊巴巴的衣裳扯了扯,帶李元惜與胡敏學和郭昶一一見禮。
“想不到,我們真到了這里。”郭昶大笑:“之前我等在街道司構想清剿鬼樊樓時,只憑一腔熱血,誰能想到,短短一月時光,天時、地利、人和,面面俱到,可謂天助我大宋!”
“玉相公和樊樓主還未能抓捕歸案,此時談功成,為時尚早。”李元惜道。她不是不想與眾人分享喜悅,而是小叔去世,骨肉之痛,怎能一時消散?她巴不得此刻就殺進藏經閣,渴飲刀頭血,叫玉相公和樊樓主亦殞命于此。
兩邊人將各自下洞經過交流一番,胡敏學亦感嘆報慈寺下之艱辛,再不言笑,帶著兩人往藏經閣方向去。
鬼樊樓之龐大,亦如地面上的宮殿。然而,此宮殿是呈“回”字布局,欲往中心去,須得穿過幾條長廊和隱秘的房間,初開始,這些布滿機關的、如迷魂陣般的房間叫親事官門吃了番苦頭,也死傷了幾個兄弟,因此吳醒言再三告誡,不可輕舉妄動。
“他們就龜縮在這里。”胡敏學說著,推開最后一扇大門,一股冷氣撲面而來,如同一幢無形的冰墻,重壓在眾人面前——這“回”字布局的中心,竟是一座獨立的樓閣!
樓閣六面飛檐,高有四層,每層都有六根立柱,層頂鋪筒瓦,無開窗,四層樓頂做廡殿式,極其恢宏壯麗。更讓人心驚的,是每層樓閣的墻面外都嵌有書架,書架上疊放滿了一只只木匣子,匣外吊著刻著姓名的銘牌,每一匣代表一人,有大有小,匣內盛放的,便是這些人不可告人的秘密。這六面的樓閣,僅僅外墻便有數百上千人的秘密,加上內中藏的,粗略估計,也有上萬人被牢牢束縛其中,怎不叫人觸目驚心。
秘密并不稀奇,人人有之,然而,若是被有心人得去,便如被人抓住了把柄,只能落得受制于他人的下場,這也是鬼樊樓能呼風喚雨多少年的原因。
“不消回去,就已經能猜想到上面是怎樣的吵鬧了。”郭昶苦笑著搖搖頭,吳醒言頗有同感:“這里死不了,回去,大約也要被同僚恨死。”
閣樓外圍纏著一深幽幽、黑魅魅的深潭,親事官們正在設法探量水深。這水,必定是地下水,水清且涼,寒氣便是從其中發出來的。李元惜首先想到的,便是這樓主用心何其歹毒,地下水關系著水井,倘若他在水井中下毒,那半城人都得中毒,現又有丁若可被關押其中,萬一毒素外泄,進了這水,后果不堪設想。
舉凡對戰,一鼓作氣當然最好。既然丁若可、老怪物、玉相公都進了其中,而樊樓主也可能在此避禍,就應立即去擒拿到案,但胡敏學有顧慮,他追擊玉相公,最早行至此處,之所以不進去,非不敢與之廝殺,而是為了等吳醒言、李元惜都到齊了,一同進去,好給他皇城司做個見證,他只拿這里的人,對于這里的“物”,未動絲毫。
直白來說,這藏經閣里到底藏了哪些人的哪些秘密,最好只有官家一人知曉。
這一提議,四人均贊同,于是胡敏學點兵點將,在這鬼樊樓內部,尤其是藏經閣,他只信任知根知底的過命兄弟,現下能站在閣樓外的親事官,無一不在他面前簽署了責任狀,自證清白,與鬼樊樓絕無瓜葛,效忠于圣上,絕不背叛皇城司。
既如此,時間緊迫,不容再多耽擱,藏經閣本有搭板溝通在深潭東西,但搭板已經被玉相公收起來了,眾人無從過潭,只能拆了門板,緊趕著做成浮橋,拋到深潭里去。
這邊緊鑼密鼓趕工著,李元惜也在磨刀霍霍準備大干一場,忽然聽到外面似乎有吵鬧聲,胡敏學亦有耳聞。
“外面吵什么?”他問。親事官報說,是曾經被困的禁軍被親事官解救了,這會兒一定要闖進樓里來見吳醒言。
“說是有急情要報,片刻不容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