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為你多擔心
- 大宋青衫子
- 陸殼兒
- 3773字
- 2024-03-01 13:20:14
這話可教人太驚訝了!
“你也認識小騾子?”李元惜輕問,那乞兒警惕地向庖廚外瞭了一眼,匆匆低語道:“小騾子跟我們提過你。整座京城,只有你愿意救他。你告訴我,他是不是還活著?”
另一個乞兒也急切地望著她:“你告訴我們吧,我們不會讓鬼樊樓知道的。”
李元惜驚愕于他們的小社會,看著那雙烏溜溜的眼睛,她十分想告訴他們,小騾子不僅活著,而且活得很好,但不能,眼下,小騾子快要進京,不能再讓他出現任何閃失。
“他人不是我救的,我不知。”她違心地搖頭,乞兒們眼里的光迅速熄滅,落寞地低下頭去,安慰自己:“是啊。小騾子怎么可能還活著呢?沒人在乎我們。只有暗渠都塌了,都埋起來了,我們才能解脫。”
他這么大膽的說辭,可把另一個嚇了一跳,連忙捂住他的嘴,生狠地訓斥:“說那么大聲,是想死嗎?”
李元惜趕緊遞給他們兩個饅頭,塞到他們隨身的褡褳里,心疼地摸摸他們的頭:“他們長了驢耳朵才會聽到,放心,我也不會講出去的,在街道司,沒人巴望著你們被鬼樊樓傷害。”
“你的街道司里沒有內奸嗎?”乞兒們問,李元惜很肯定:
“沒有。”
“你怎么確定?”
“我信任我的兄弟們不會背叛我。”李元惜說道,叫孩子們別想那么多,吃飽喝足最要緊。
離開時,她分明聽到兩個乞兒在悄聲嘟囔,一個說:“我不信這里沒有鬼樊樓的耳朵。”
另一個回應他:“我也不信。這管勾是個傻子。”
李元惜心中雖然不悅,卻不能與小孩多計較,因此當做沒聽到一般。
“城外慈幼局開得紅紅火火,他們會等到暗渠被填埋的那一天。”小左安慰道,其實,李元惜現在最關心的,不是慈幼局,而是探渠。
周天和今日沒有去采購探渠器械,李元惜很好奇他做了什么。
這問題的答案在三人聚在賬房里時得以揭曉。
原來,早些時候,孟良平找到周天和,希望他立刻出發,觀察全城所有望火樓,篩選其中三十座,三十座望火樓的觀察范圍,盡可能地包攬整座京城。
“孟水監不想讓閑雜人等知道這件事,為盡可能保密,暫時是我一人去觀察。”周天和透露,李元惜猜想,這望火樓必定與探渠計劃相關。
至于小左,今日尋找院落的過程并不順利,樓店務手里的房子雖然多,合適的卻少,愁得她不得了。
小左見她如此,實在不忍心繼續加大她的壓力,然,既然孟良平的探渠計劃箭在弦上,待時而發,她就需要查漏補缺。她擔心的是,萬一探渠時,鬼樊樓再用冷院的毒對付禁軍和青衫子,那可如何是好?
當初救下她和孟良平的人是吳夲,小左見過吳夲,對其印象深刻,所以,她想讓小左明日先把尋找院落的任務騰挪給別人來做,她先去打聽吳夲下落。
“姐姐,你和姐夫兩人,都快把我和師爺當做陀螺用了。”小左埋怨。
今夜,李元惜盼望孟良平的心情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強烈,青衫子們在外做工回來后,說起雷照畫名字已經在街坊傳得沸沸揚揚,李元惜便覺得后怕,夜里孟良平剛回來,她立刻提了一壺熱水,上門來找他說事。
“你叫師爺去觀察望火樓做什么?”她問,孟良平回看了她一眼,凝神又細聽屋外,李元惜打斷了他:“放心,我進來時檢查了,沒人趴屋頂偷聽。”
孟良平放心下來。他脫下外衫,掛在衣架上,反問她:“你覺得做什么用?”
“探渠。”
他一笑予以肯定,拿浸濕的帕子擦了擦面上的灰塵,李元惜看得出來,他已很疲憊,想來今日他也是頗多奔波。
她接過帕子,替他擦了擦后頸:“我讓小左明日順帶打聽吳夲下落。”
“探渠的確需要吳夲來協助。你查漏補缺,幫了大忙。”
“你看到教頭房前守著的乞兒了?”
“共兩個。”
“屋里還關著三個地痞。”李元惜說道,等著孟良平的反應,他側過身子,卻不好奇:“玉相公今日找你了。”
“你怎么知道?”
“船行里的新船都在緊急加裝糞桶,只有得到鬼樊樓授意,他們才敢這么做,而鬼樊樓之所以授意,必然是從你這里得到某些保證。”孟良平推測道,見李元惜不說話,抬眼來看她,溫和地問:“說說看,你答應了什么?”
“把青衫子的名冊交給他。”李元惜心下戚戚,盡管她清楚,唯有這樣才能暫時穩住鬼樊樓,但畢竟是妥協于鬼樊樓,她擔心著孟良平的責備,毀了他的計劃。沒想到,孟良平非但沒惱,反過來還安慰她。他清楚鬼樊樓握著許多能威脅到街道司的牌,李元惜答應他的條件,實屬迫不得已。
“別擔心,我們會有辦法截留花名冊的。”他安慰,李元惜聽他這樣說,便知自己的心思沒用錯地方,趕忙補充道:“用于謄抄花名冊的墨汁里我加了糯米粥水。”
“糯米粥水?”孟良平吃了一驚,李元惜向他略是解釋,他便明白了她的用意,頓時開心地大笑:“甚好,甚好。李元惜,你果然是個刁鉆之人。”
“怎么會是刁鉆?難道對付鬼樊樓,我也得仁義去?”
“對,就是這樣,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孟良平興奮至極,竟然熱情地拉了拉她的手,兩人像同時被蜂蟄了般,頓時抽手而去。
“你今日,可順利?”
“順利。”
“你呢?”
“倒也順利。”
兩人間忽然多了幾分別扭,幾乎叫李元惜想奪門而出,事后再一想,自己總不會這樣沒出息,又不是沒摸過男人的手,有什么好緊張臉紅的?且,從來爹說,從什么地方跌倒,就要從什么地方爬起來,那好,她就要從這個地方爬起來——
“坐下,我給你換藥。”她拿來小左制好的藥膏,焙在熱氣騰騰的水壺上,又去去紗布。
“傷已經好多了。”
“廢話少說。”李元惜將他按坐在椅子里,再去去紗布。
“你說你會想出探渠妙計,已經有了?”她想起“鼠”,便小聲地問他:“那根草和那只鼠,真能成?”
“大道至簡。”孟良平解釋:“只要準備充足,便可萬無一失。”
“萬一還有我們不知道的意外呢?”
“的確,我們對鬼樊樓知之甚少,但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我們必須行動。明日我們去找吳少卿,是時候該他舒展筋骨了。”
“青衫子如何配合?”
“青衫子已經配合。”孟良平語氣輕快,望著李元惜的目光也似兩汪星光閃爍,李元惜連忙避開,她已知道該怎樣安排。
她幫著孟良平掀起上衣,那結實又勻稱的后背在夕陽余暉中發出古銅的顏色,分外好看。
“明日,倘若吳少卿也同意我們的計劃,我會再做詳細安排。”孟良平側身說道。
既如此,李元惜也便沒什么好擔心的了。
她幫他拆解舊紗布,猙獰的傷疤袒露而出,李元惜眉頭緊促,瞬間別過臉去,緩了緩,才又能正視這些傷口。
溫熱的藥膏沁入肉芽新生的傷口中,她期盼著孟良平的傷口能早日痊愈。他背上還有疤痕頗令李元惜好奇,李元惜便一個一個地指著問他,其中,有練功時傷的,有與別人打架時傷的。
“我喜歡一只狗,給它起了名字,有一天他忽然咬傷我。”
他臂上的四個小疤原來是這樣來的,逗得李元惜大笑,孟良平見她開心,便講起那只狗兒,原來相處的一幕幕,溫馨有愛,所以小狗忽然咬他,至今他想不明白到底為何。
“狗兒后來怎么樣了?”李元惜問,孟良平面色一沉,“吃掉了。”
“吃?”李元惜想起了擔子里醬油色的噴香的狗頭,一旦將大黃同這狗頭聯系起來,她便覺得心臟緊縮,好一陣難受,甚至連胃囊也開始緊縮,使她不自覺地干嘔了下。
可能正是她如此激烈的反應,才使孟良平愿意傾訴古早的傷心事。
“丁霆說要替我報仇,我只以為他是玩鬧,有天他請我吃肉,待我吃完,告訴我那是狗肉。”他苦笑著:“那狗大約是病了,肉質有毒,吃完我就病了,身子浮腫得厲害,嚴重的時候,就差一口氣了。那時……”
李元惜等著他的后文,但見他有些難以啟齒,便連連擺手,叫他不必再講,孟良平卻堅持要告訴她。
丁若可見他即將不活,提前叫人挖好了墓坑,那是一兜又窄又小的坑,估計只能勉強裝得下他,不可能放下棺木。
后來,他活了,去看那個小坑,滿心悲涼。丁若可找到他,告訴他,大丈夫成名立業之前,死身何足用棺槨?唯有揚名立萬,才能對得起身后事的隆重。
他當時深以為然,豈不知,又是丁若可一番堂而皇之的虛偽說教。
“如今,大黃失蹤了,它的孩子們也橫尸冷院。有些人,實是畜生不如。”孟良平想起狗肉販子,不由得心酸,李元惜不知該說什么安慰他,幫他換藥包好紗布后,在他身邊坐了,兩人一起抬頭望著窗外夜幕漸漸合攏。
許久以來,兩人均被公務纏身,很少有這樣并肩而坐,欣賞景色的悠閑時光。月光皎潔如玉,于暗色中盡顯清澈,使人望著亦內心平靜。院內花香如醉,前院和前街后巷的喧囂吵鬧反而讓這里更讓人安心。
或者是……陪伴在身旁的人才讓自己更安心。
忽然,前院的吵鬧聲清晰起來,那是一對吵著要和離的夫婦,到街道司是因為聽說小左在京城各處找可用做街道司分部的大院子,他們的院子恰好合適。但這院子不租,只賣,而且價格不菲,賣來的錢分攤兩份,錢散情誼盡。
不論小左如何勸,兩人還是越吵越激烈,小左索性不管,兩人罵罵咧咧一會兒,倒也走了。
這樣的鬧劇街道司每天都能遇到四五出,不足為奇,但恰好在這時候被李元惜聽到,便猛然使她醒悟,意識到自己忽略的一個重要問題,也恰是這個問題,使她像突然被鞭子猛抽一下,震驚地望著孟良平,方才的愉悅與平靜已經消失殆盡。使她神傷不已。
“這次你探渠成功,便是鬼樊樓落敗,鬼樊樓豈能輕易放過你?”
“的確不會放過。”
李元惜的心猛地提拽起來,緊緊抓住他的手臂:“他們會怎樣報復?你又會是怎樣的結局?你能抵擋得過去嗎?”
孟良平長久地沉默著,他該怎么回答李元惜?其實真相如何,李元惜不會猜不出,她只是想聽到不一樣的答案罷了。
于是他回答:
“放心,會好起來的。”
“真?”
“真。”他深情地望著她:“我還要看著你掛帥回延州呢。”
“那是!”李元惜起身,回到月光留意不到的陰影中去,她知孟良平在安慰她,穩定片刻心神,她找來火捻子,點燃燭臺,火光跳躍著,她的心事也搖擺不定。
“鬼樊樓若敢對你下手,我……”
“別動!”
孟良平忽然伸手,向她衣領內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