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急報挽狂瀾
書名: 大宋青衫子作者名: 陸殼兒本章字數: 3704字更新時間: 2024-03-01 13:20:14
“呵,不愧是出自名家的好刀,我這西域精鋼打造的兵器,亦不是對手。”說著,玉相公將鐵扇扔到一旁,再將流進嘴里的血吐了口出去。
“李管勾,我鬼樊樓還要與你街道司往來,沒必要做你死我活的斗爭。你想要什么,我給你便是。”
“我想要什么?”李元惜冷笑,執刀又起:“我要你死!”
起初,李元惜想要西夏鹽官,可玉相公將孟良平傷成這副模樣,李元惜怎肯善罷甘休?她再欲動手,被孟良平制止。
原來,經過剛才那一回合的正面交鋒,她雙手吃力,手臂被震得發麻,眼見得顫抖不已,握刀都有些困難。她本來就有傷,玉相公又絕非等閑之輩,現在無論如何都不宜再去逞強打斗。
孟良平方才助李元惜一臂之力時,已然用盡力氣,被玉相公再次傷到的皮肉受到牽扯,又冒出些血來。
他疼得咬牙堅持,李元惜又著急又心痛,看他前胸后背,傷雖沒有之前要命,卻也足以駭人。她又氣又恨,真恨不得立刻扇孟良平兩巴掌。若是一早就讓官府來辦此事,何須他再傷成這副模樣?
“你真是活該!”她恨鐵不成鋼地痛罵,拿出自己剩下的最后半包麻沸散,塞進肚子里嚼爛成渣,孟良平本想抗拒,李元惜強將藥給他撒到傷口上去,隨后撕了自己的外衫,快速包扎打結。
玉相公看到這里,全明白了。
“原來,上次救他的人也是你。”他也掏出條布帛,纏住頭上崩裂的傷口。
“李管勾女中豪杰,本相公佩服。”他作了個揖,眼角覷見丁若可要拉著丁霆先走,便向他們責問:“丁侍郎要去哪里?”
“去……去收拾殘局。”丁若可找了個借口,指著地上的尸體:“這么大的腥味,會引來軍巡鋪的鋪兵。”
“引來便引來了,你怕什么?”
“這……還是不要吧?”
“丁侍郎不會是借機想去差人報官,反吃了我與孟水監吧?”玉相公陰森森地看向丁家父子,丁若可連忙恭順地擺擺手:“哪里哪里,玉相公想多了,這京城上下,誰敢吃你玉相公啊。那我……”
“你若老實等著,我便不會要了你性命。”玉相公說道,丁家父子連忙規規矩矩地站他視線范圍內,生怕玉相公再生懷疑,干脆殺了他們。
“爹——”丁霆哭出聲,他從未見這等血腥場面,緊緊抓住丁若可的手臂,哭得眼淚鼻涕糊一臉。他身上一股尿騷臭惹得丁若可老大嫌棄,丁若可忍不住又要責備他:“你叫我說什么好?這種亂的時候,你就別添亂了。”
李元惜可不想再在這里和他們糾纏不清,孟良平傷勢很重,需要立刻去止血醫治,而單憑她的實力,要斗贏玉相公,不是易事,若麻沸散的藥效過了,更是不可能,因此眼下最要緊的事,就是帶著鹽官,和孟良平逃出丁府。
說到底,她還是不信鹽官能在她眼皮子底下逃離丁宅。
“鹽官人呢?”她將孟良平扶坐起來,問他鹽官究竟身在何處,孟良平無奈地瞅了眼正在臺階上搔首弄姿的女人,自被孟良平斷掉手筋腳筋,她算是一個廢人,但這并不意味著她對孟良平沒了威脅,相反,威脅更甚。
“什么意思?鹽官是個女的?”李元惜驚問——刀尖挑下屋檐處掛著的燈盞,又一把薅起女鹽官的頭發,揪到自己面前,挑燈細看——
呸!竟有幾分熟悉,說不清是在哪兒見過……
有了!津門包子鋪里的酒博士!
酒博士被燈籠照著,眼睛刺痛,慌忙扭過頭去。李元惜再順著在屋里瞧去,見到一張人皮,胡子毛發一應俱全,連狐臭都真真切切。
她瞬間明了!
這酒博士竟然還敢胡說八道,聲稱孟良平侵犯了她。好個腌臜!李元惜抬腳將她踹了出去,而丁若可更是不要臉,居然糊弄李元惜。
“我可以作證她說的是實話。李管勾,孟良平現在已經喪心病狂,失去理智,你可千萬不要被他騙了呀。”
玉相公大笑起來,像是嘲笑他兩面逢源,看似誰都不想得罪,實則誰都得罪遍了。
“丁若可,你真是心如冷鐵,全無人味,下地獄都臟了陰差的畜生一個!”李元惜恨得牙癢癢,真恨不得立刻把丁若可剝皮抽筋。
孟良平在她身后粗重喘息著,要說什么話,李元惜忙撲到他身前,附耳上去聽,卻聽他說了些讓人更是惱火的混賬話。孟良平自覺沒法逃脫鴻門宴,便叫李元惜自顧自地去逃。
“滾犢子,你看哪個愿意聽你廢話?”
話說著,李元惜目光突然狠戾起來,她明白,她與鬼樊樓從此便結了仇,今日能殺玉相公,自然是最好,若殺不了,也須嚇破他的三個膽。
她手執斬馬刀,咬牙再次向玉相公劈去。
“孟良平,你若是還能站起來,就別給我裝死!”
也許是她不顧一切的氣勢驚人,玉相公猛地后退幾步,想去撿一把刀來抵擋。
正當此時,丁府前院燒起了火光,管家已死,瑟瑟發抖的傭人們驚恐尖叫:“著火啦,著火啦——”
著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救火兵很快就會趕來,到時候,丁家大門一開,這里便沒什么秘密了。再看天色,已是微微泛白,玉相公深知,再耽擱在丁宅,他不見得能安然脫身,何況,他還有更重要的計劃。
理應速戰速決!
可李元惜殺勢太猛,怎能速決?
他看好了孟良平,孟良平死,李元惜定會先去照料他——這般想著,他避過李元惜的刀鋒,腳尖踢起一截斷刀,向著已經沒氣力再站起來的孟良平刺去。
眼角寒光一閃,咻的一聲,一桿長槍從他前胸飛來,縱使他穿著金絲軟甲,也難擋其鋒芒,關鍵時刻,只聽一聲極倉促、極恐懼、極慌張的呼喚——
“哥!”
玉相公竟一把抓起丁霆,擋在自己身前,不想長槍力道十足,穿透丁霆后,槍鋒刺在軟甲的護心鏡上,他胸口像被鐵錘敲了似的,激得他猛吐血出去。
原來這千鈞一發之際,是教頭趕到了。
丁霆嘴里滿是源源不斷要溢出來的血,血嗆進肺里,他沒法呼吸,臉憋成了豬肝色,青筋高高隆起,幾乎要爆裂。他兩眼瞪著,血絲條條彌漫著眼珠,他兩手向空中探去,摸到長槍,抬頭悲哀地望著教頭。
他張嘴,要說話,喉嚨里咔咔的,孟良平掙扎著,想站起去救他——可他亦受傷嚴重,哪有那個力氣?
“弟弟!弟弟!”他伸手——
玉相公自覺傷重,無法再迎戰,猛地后撤,丁霆沒了背后的支撐,身子壓著教頭的長槍,一起沉重地往地面墜去……
“抓住他!”李元惜指著玉相公,現在是抓玉相公的最好時機,錯過今日,再難尋此良機。
教頭長槍用力一抖,丁霆被徹底撂出長槍,然而,此刻,玉相公也抓起了失神望著慘死愛子的丁若可,全力躍上墻頭。
一聲悠長的笛哨過后,他大口嘔出鮮血,“玉某輕敵,容你們茍活幾日。咱們后會有期。”
教頭無興趣追他們,他心急如焚,連忙跑到李元惜身前,檢查她的傷勢。
“怎么樣?哪兒疼?內傷外傷?”
“我沒事,你帶金瘡藥了嗎?”
“隨身必備。”教頭說著,從懷里取出藥瓶,遞給李元惜沒有接。
“幫我……幫我扶他坐起來。”她說道。
教頭聽話照做,孟良平的傷勢不禁讓他倒吸口涼氣:“這兵器好狠毒。元惜,速將人送醫館。”
“傷成這樣,恐怕送去醫館,醫館也不收。”說這話的人不在他們之中。兩人循聲去看,雷照將一根扁擔橫在胸前,警惕地四顧,給小左開路。小左著急得很,從后面推開他,背著包袱匆匆跑來,她在包里備了些草藥,幾乎和她娘上戰場時帶著的包袱一模一樣。
“你別忘了,我娘可是軍醫,治最多的,就是這種大出血。她有偏方,上次你救孟相公,早些告訴我的話,這方子早就用上了。”她一邊把一塊棉布團起來塞進孟良平嘴里,一邊穿針引線,拿白酒浸過,道一聲:“孟水監,你忍著點”,再拿白酒沖著他的傷口澆下,隨后就開始對著那些綻開的皮肉一針一線地縫合。
白酒澆傷口,活人皮肉穿針,這都是常人不能忍受的疼痛,縱使孟良平堅強,也疼得幾乎要背過氣去,身上的肌肉一直在抽搐,幸虧咬著棉布,否則舌頭都不知道被咬掉了幾條,而每當他暈過去,李元惜就掐他的人中,不叫他睡過去。
“俺來澆他一頭涼快,叫他醒來!”雷照不知從哪兒搞來一盆涼水,就要向孟良平臉上澆,小左慌忙止住了。
“唉唉唉?你做什么?你這樣澆水,水進了傷口,傷口就會爛掉。”
“你別搗亂。”李元惜生怕他不聽話,趕緊讓他去找帕子來,打濕后幫孟良平擦臉提神。
她一心想的,都是這個人能活下去。
雷照下手沒輕重,擦臉就像揉面團,李元惜便叫他去碾藥,沒有藥槽和石輪,那便就地取材,拿丁家祠堂里的銅制佛音缽做藥槽,木槌做石輪。
大火燃燒的濃煙飄散在院中,茫茫如同白霧籠罩,煙本嗆鼻,卻與血腥比起來,如同檀香與豬糞。經歷過昨夜那鐵器錚鳴、砍骨削肉之聲后,前院人聲嘈雜,雖是混亂且驚慌,卻如安謐的曲調,使人安心不少。
負責監視丁宅后門的孔丫頭也找了上來。她臉色蒼白,明顯是被前院橫七豎八的尸體嚇壞了。雷照這廝無論在什么場合下,都是一副粗獷開朗的大嗓門,突然呵呦一嗓子,小左正全神貫注地縫合傷口,嚇得差點把針扎進肉里去!
“孟水監,俺頭一次見你,就知道你是個跟俺一樣的狠人!你瞧你這兩條紅綢子掛的,多稀罕,多爺們!沒事,你甭怕,像咱們這樣的漢子,做的是別人不敢做的大善事,即使下了閻羅殿,閻王爺也不敢收!”
“我不會讓他有機會下閻羅殿的。”小左蠻不高興地說。
“見我殺人了?”李元惜問他,雷照吞咽了下,拍拍胸膛:“從開始到結尾,一個人也沒錯過。”
“剛才路過尸體,害怕嗎?”
“不怕!俺……俺曉得,大人不殺他們,躺在地上的就是大人……”
“你這烏鴉爛嘴,會不會說話?”小左眼里直掉淚:“不會說你就閉嘴好不好?”
她著實害怕,雷照沒頭腦的說法更是讓她想象到那恐怖的情景,她無法接受李元惜有天會帶著永遠不會愈合只會腐爛的傷躺在血泊中。雷照這才慌了,趕忙安慰小左,可他越安慰描繪的場景就越恐怖,幸而小左為了縫合孟良平的傷口,拼命憋著眼淚。
“你別說了!消停一會兒,我搗藥,你去旁邊待著去。”孔丫頭勸他,李元惜也積極為他找活兒干。
“你去外面看看,鋪房的兵士們此時也該到了。”
“好好好,俺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