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數著扇在我臉上的耳光。

數到5，我停了下來。

因為我不知道“5”后面的數字是幾…

我做傻子十幾年，我把自己做成了殘廢，做成了乞丐。

恢復神志后，我成了腰纏萬貫的一方霸主。

可在弟弟面前，我到死都是那個“傻子哥哥”…

1

我相依為命的奶奶死了，我被趕出了家門。

奶奶和我住的房子還有屋前小菜園，變成了地痞惡霸陳飛的養豬場。

那天，陳飛來到了我們家。

他把我趕出了屋，說要跟奶奶說些事情。

等他離開后，奶奶就睡著了。

睡了很久很久。

再后來村里的人告訴我，奶奶死了。

陳飛見到我，給了我一只燒雞，一張紙。

他說那是一張百元大鈔，可以買任何我想要的東西。

我問陳飛，“可不可以把死去的奶奶買回來？”

他沒有回答我，而是用力地拍著我的頭，笑彎了腰。

我餓的時候，還是會想起陳飛給我的燒雞，味道真的好香啊。

他人真好。

2

在這個偏僻到極致的小山村里，有人叫我傻子，有人叫我掃把星。

唯獨沒有人喊我名字。

奶奶死后，我幾天都吃不上一頓飯。

我餓。

所以我就找別人要，挨家挨戶地敲門。

可不知為什么，他們總是不在家。

那次我敲了陳飛家的門。

他出來后把我按在地上，狠狠地打了一頓。

很痛，所以我哭了。

因為奶奶告訴過我，痛的時候就哭，這樣就不會感覺到痛了。

“傻子，再來敲門要飯，老子打死你。”

陳飛一邊說著，一邊又往我的肚子上，狠狠地踹了好幾腳。

那天以后，我再也不敢走那條胡同。

再想起陳飛給我的燒雞，好像也沒有那么香了。

3

幾天后，家家戶戶都放起了鞭炮，我知道，這叫過年。

“傻子，跪下來磕個頭，說聲爺爺過年好，我給你個紅包。”

村里的一個小孩子對著我天真無邪地笑著說道。

我不知道紅包是什么，但我知道他手里握著的東西叫糖。

很甜，很好吃。

所以我向這個小孩子磕完頭之后，不要他的紅包，就笑呵呵地指著他手里的糖，口水都忍不住地流了出來。

他們笑的很開心，像我一樣開心。

“傻子就是傻子，錢不要，要糖，哈哈哈。”

我的選擇有錯么？

4

我喜歡夏天，不是因為它萬物復蘇，不是因為它綠意盎然，鮮花盛開。

只是因為這個季節，我能吃飽。

我能下河去摸魚，我能抓樹上的知了，運氣好，我還能抓到一只野鴨。

而且這個季節，不會有那種快要被凍死的感覺。

在我日夜的期盼下，這個季節終于來了。

我也是在這個時候，遇到了王康。

那天，他在水里不停地掙扎著。

好像還不斷地喊著救命。

我跳下水把他拖了上來。

他顫顫抖抖的坐在岸邊，兩個眼睛直愣愣地看著我。

天氣很熱呀，他為什么抖得這么厲害呢？

“謝謝你救了我，我叫王康，剛搬到這個村子。你叫什么呀？”

他看了我好一會兒，然后問道。

“我叫…馮川，村里人都叫我傻子。但奶奶說，我小時候可聰明了，因為頭受了傷才會變成這樣，奶奶說我將來一定會好。”

我倉促地說出了我這些年來最長的一段話。

因為我怕他用耳光扇我…

5

那天起，這個世界上有了一個不叫我“傻子”的人。

我也第一次感受到了被叫名字的感覺。

真好。

這讓我覺得，自己跟他們一樣，都是人。

王康邀請我去他家吃飯。

我拒絕了。

王康不肯罷休，一再問我為什么不去。

“我臟，會把你們家也弄臟的。”我低著頭，小聲的說道。

王康聽到我的話，明顯一愣。

“川兒，我覺得，你一點都不傻，你奶奶說得對，你呀，會一點點變聰明的。”

他的話我沒聽懂，但我喜歡他拍著我的肩膀，樂呵呵跟我說話的樣子。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所以我對著他，也呵呵，呵呵地笑了起來。

王康回了家一趟，然后把我帶到河邊，他教我怎么用香皂，教我怎么用洗發膏洗頭。

等我慢慢學會，洗干凈后，他給了我一身他的衣服讓我穿上。

“真帥，現在不臟了吧？去我家吃飯吧？”

“我是傻子，你爸媽會嫌棄我的。”

我再次低下頭，弱弱地說到。

“嘿，你把我爸媽當什么人了，他們人很好的，放心。再說了，你可是救過我的命，我們家八代單傳，他們感激你還來不及呢。”

王康說完，不再理會我的反對，硬拽著我離開了河邊。

來到王康家后，我很不適應。

因為第一次有人見到我，會對我笑。

他們不僅沒有打我，還把我拉進屋里，讓我坐在沙發上。

甚至還跟我說了很多很多的話。

這也是自從奶奶離開后，我第一次坐在炕上吃飯。

“王康，你這次考試又沒考好，我看你長大了怎么去收破爛。”

吃飯時，王康的媽媽一邊夾著一條雞腿放進我的碗里，一邊對王康說道。

“哎呀行了行了，您別啰嗦了，還有人在呢，給我留點面子吧。”

王康一臉的苦笑。

“嗨，學習嘛，他就這么個腦子，你逼他有什么用？再說了，我兒子除了學習不好，別的方面都是很優秀的，是吧？”

王康的爸爸美滋滋地端起小酒盅，一飲而盡。

“還得是我爸呀，通透。”王康對著自己的父親，豎著大拇指說道。

“爸，您放心，您兒子將來一定要當警察。”

“得得得，您爺倆有理，我不跟你們爭，等著你兒子撿破爛的時候，你就給他推車吧。”王康媽媽擺擺手，一臉無奈的說道。

聽到他們的對話，我心里突然有一種很特殊的感覺。

那時候我不懂。

后來我才知道，我那種特殊的感覺，叫羨慕。

吃完飯，我準備離開。

奶奶說，不能在別人家里待太長時間，不禮貌。

可就在我起身時，王康的爸爸把我拉住了。

“小川，你也別出去流浪了，要不是你，王康的這小子命都沒了，照我說啊，這就是緣分。

我們家雖然不富裕，但也不差你這張嘴，以后就住在這里吧。”

我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直到他把我帶到了一個房間。

有床，有凳子，有燈，有涼席。

我想拒絕，可話怎么也說不出口。

因為這里，讓我有一種曾經跟奶奶住在一起的感覺。

我舍不得。

6

奶奶說，想吃飯，就要干活兒。

所以我每天都出去，撿很多很多的柴火回家。

我會下河去和王康一起抓魚，會追野鴨。

然后帶回去，晚上吃掉。

每次他們都會摸著我的頭，夸我一句，“小川真能干，晚上又可以改善生活了。”

然后轉頭就把王康揍一頓。

“你再給我去河里，我揍死你丫的。”

…

王康的爸爸喜歡釣魚，有時間他就帶著我們一起，教我們做魚餌，教我們甩魚鉤。

他還會教我們做彈弓，打鳥，上樹摸鳥蛋。

有時候，我很羨慕王康，因為他可以爸爸，爸爸得叫個不停。

我不明白這個稱呼的含義。

但這兩個字像是有一種魔力，讓我也忍不住的想叫出口。

晚上，王康的媽媽回娘家了，王康爸爸喝酒時，多拿了兩個杯子。

然后給我和王康也都倒上了一杯。

“我一個人喝怪沒意思的，咱爺仨喝點兒，小康，你嘴嚴點，別讓你媽知道啊。”

“得嘞，來，爹的，干杯。”

王康一臉戲虐地笑著，然后端起杯子就與他爸碰在了一起。

“得…嘞，爹的，干杯。”

我并不知道“爹的”是什么意思。

只是學著王康的語氣和樣子，端起酒杯碰了上去。

“哈哈，好，好好好，今天又多了一個兒子，干杯。”

那晚，我們開懷暢飲。

開始我們一起喝，不多時，王康就開始大舌頭了。

可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漸漸地就剩我和王康的爸爸兩個人還在喝。

“小子，酒量不錯啊，這得七兩了吧，今兒就摸摸你的底兒，看看你能喝多少。”

王康爸爸一臉笑意的看著我說道。

“叔叔，謝謝您收留我，奶奶走后，我第一次有家，第一次有親人，第一次有人把我當人。

這段時間跟您在一起，您讓我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父愛。”

說完，我把杯里的酒，一飲而盡。

然后直接趴在了桌子上。

“我我我我…臥槽，康兒，康兒，聽…聽到川兒剛才說的了么？他他他他他…他不傻，這是什么情況？”

我最后的意識，聽到了這么一段結結巴巴的驚呼聲。

可惜，王康早就睡了，第二天我也忘記了那些話。

又變成了原來傻傻的樣子。

王康的爸爸提起這件事也沒有人相信，都說是他喝多上頭了，醉出了幻覺。

可是他不信邪，晚上又把我灌醉了，可那樣的事并沒有再發生。

為此，他被自己的老婆好一頓收拾。

連臥室都沒撈著進。

“你再給我整小川，我呼死你。”

一條薄薄的毯子，被狠狠地砸在了王康爸爸的頭上。

他一個沒接住，毯子直接從他頭上掉到了地上。

“沒道理啊…哪不對呢？酒度數低了？”

王康爸爸一邊撿起地上的毯子蓋在身上，一邊嘟囔著。

這年我15歲。

因為王康14歲，他爸說讓我做哥哥，以后管著他點，照顧著他點。

所以讓我比王康大一歲。

他說以后，我們就是兄弟了。

7

這晚，熟睡的我突然被從夢中搖醒了過來。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了一臉焦急的王康爸爸。

“小川，你聽我說，王康突然頭疼得很厲害，我要帶他去醫院，你在家里守著，哪里也不要去。知道么？”

我迷迷糊糊的，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一聲王康的慘叫聲傳來。

我瞬間清醒了過來，我和王康爸爸趕緊跑了出去。

他背起王康就往外走去。

“小川，好好的，等我們回來。”

我盯著王康慘白的臉，用力地點了點頭。

這一等，就是一個月。

我不敢離開家，我怕他們回來找不到我。

可一個月后回來的，只有王康爸爸一個人。

他告訴我，王康病得很重，腦袋里長了一個瘤子，很危險。

要花很多很多的錢。

我怎么也想不到，一向臉上習慣掛著笑容的王康爸爸有一天會在我面前，哭得那么傷心。

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所以，我只能呵呵，呵呵地笑個不停。

“小川，我現在沒有能力再照顧你了，家里的房子留給你，等小康好了，我回來接你。”

說完這些，王康爸爸擦了擦眼淚，在我滿眼迷茫的注視下，就那么離開了。

自那之后，我再也沒有見過他們。

我看著空蕩蕩的房子，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何去何從。

我每天都坐在門口，不多時就站起來往村口張望，希望能看到王康一家。

我不知道他好沒好，我也不知道我該找誰去問，去哪里問。

直到有一天，陳飛再次出現在了我面。

他告訴我，他知道王康的消息，他現在治病沒有錢了。

問我想不想賺錢給王康治病。

我沒有絲毫猶豫地就答應了下來。

我求他帶我去看看王康。

“看王康先不急，我早晚會帶你去，現在你要做的是想辦法賺錢，知道么？不過我有一個辦法能讓你賺到錢，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陳飛一臉笑意的對著我說道。

“只要能賺錢救弟弟，我什么都愿意。”

“這可是你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