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臻

作者簡介

蔣臻，山東棲霞人，生卒年不詳，南宋時曾任戶部員外郎。

原文

昌水陸奎章建樓于里居之南，名“聽樂樓”。因函書千里，屬記于予[99]。予發(fā)書，書之言：“翰之所言樂非伶工[100]之所為樂也，蓋山中自有之樂以為樂也。曙而聽之，禽聲上下，草木觸發(fā)，有啴緩[101]之聞。夕而聽之，歸鳥林呼，候蟲號吟，有嗚咽之致。至于山獸之嗥然[102]，舂聲之硁然[103]，有激越之態(tài)。若晦暝之際聽之，陰風(fēng)怒吼，如千騎奔甲，萬軸飛輪，有發(fā)揚蹈厲[104]之概。肅爽之時聽之，澗泉淙淙，幽篁戛戛，有琳瑯環(huán)珮[105]之響。蒼郊落木蕭颯，皆入耳之音。寒雪飄搖，凌凌有拂弦[106]之致。山間之四時，一日之昏旦，不必樂器之宣也，不必節(jié)奏之按也。有意聽之，無不引類而得其聲。即適然聽之，亦不覺恬然而從乎律。嘗聞樂有自然之聲，登樓領(lǐng)其大略。而樂不亦遇于斯乎！”予讀其書而善之[107]。時未有以應(yīng)也。越明年，予以部牒[108]如江右，從姑孰[109]陸走浮梁，訪奎章于山中。登聽樂樓，為數(shù)日之留。求奎章所謂樂而聽之。風(fēng)晨月夕，山空水流之際，時禽茂樹，咿啞鏗鏘，觸之而聲成，久之而韻葉[110]。雖未獲領(lǐng)樂之全，而洪者為宮[111]，細者為羽[112]，舂融[113]者為黃鐘[114]，清激者為無射[115]。噫！臻知之矣。以為樂天地之元聲也，以為和天地之太和[116]也。宜乎奎章聽之而會心之遠如斯也。抑聞之人于胸中無所得，雖日陳咸英[117]韶濩[118]于前而弗樂；若中有所得，則蘆笳[119]蓬管雨葉風(fēng)柯欣然皆有遇焉。奎章于此殆有深焉者矣！山中自有樂之至者。誠無待乎宮縣[120]之末之是求也已。即因奎章之言而言之。

簡析

宋代浮梁陸奎章于湖田故居南面修建一座樓，名之為“聽樂樓”。建成之后致書千里之外的友人蔣臻，請求他撰寫一篇記文。在信中他一開篇就闡明自己登樓所聽之樂“非伶工之所為樂也，蓋山中自有之樂以為樂也”。第二年，作者來浮梁探訪奎章，登聽樂樓，為數(shù)日之留，親身領(lǐng)略了奎章信中所說的“自然之聲”，也對奎章所謂“自有之樂”作了深入的闡發(fā)：“聞之人于胸中無所得，雖日陳咸英韶濩于前而弗樂；若中有所得，則蘆笳蓬管雨葉風(fēng)柯欣然皆有遇焉。”也就是說，只有內(nèi)心充實，能夠“和天地之太和”的人才能真正達到這種“樂之至者”的精神境界。文章對山中四時與晨昏景物的描寫變化多端，形象鮮明，有聲有色。抒發(fā)感慨也能寓理于物，要言不煩，讓人品讀之余回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