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蘇穩如泰山，親娘的反應在她的預料之中，她捂著面頰贊美：“謝家大郎君文采出眾儀表堂堂，是個不錯的夫郎人選。”

明淑長公主接過紫鵲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嘴角，心里組織了下語言開口道：“謝家大郎已連中兩元，他年少天資三元及第不在話下，確實不錯，但…”

沈念蘇放下手，好奇地追問：“他可是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缺點？”

“謝家大郎君潔身自好并無瑕疵，他的缺點在于出身，凌安謝氏數百年傳承，根繁葉茂，身為冢婦事務必然零碎繁瑣熬人心血，所以念兒還需慎重才是。”

“事務繁瑣？”沈念蘇的眉心狠狠皺起：“那確實不是合適的人選。”

另一邊。

“武寧郡主有意正初？”

謝芷書端坐在位，微微頷首：“郡主和女兒一見如故，送別時見到哥哥的目光有欣賞之態。”

謝尚書不屑：“粗鄙的武人們能教養出什么好女兒，不是為了大皇子，我謝氏的冢婦萬不能落在她身上。”

謝芷書一言不發，心中是無盡的悲涼。

父親瞧不起以武起家的簫家，孰不知無簫家鎮守北境，北羌將再無顧慮大膽過境掀起戰事，白姓流離失所國無寧日。

武不能定國文豈能安國？

父親自詡清高，還不是賣女求榮！謝氏一族的清貴早在姑母進宮的那日不復存在，敗落也初現端倪。

“武寧郡主那邊交給你，記住一點，不能墮我謝氏名聲！”

冢婦的位置給了武寧又何妨，待大皇子登基，正初的妻子再換也不遲。

“女兒謹記。”

*

“郡主，阿桀求見，向您當面謝恩。”

沈念蘇一時沒反應過來：“阿桀？”

阿月笑：“郡主您忘了，就是您當日在雜役院救下的小童啊，小孩子身體到底恢復的快。”

“是他啊，他的傷好了？”沈念蘇恍然大悟，隨口問道。

“已經能下地了，只走路有些不利索，聽孫媽媽說咱們去莊子的幾日他能自己尋摸著找活做。”

長得好又有眼力見兒，孫媽媽等人稀罕的不得了，搶著要收他做干兒子。

虧得阿桀年紀小能留在院里，再大些就要跟著小廝們在外頭做事，輪不到她們爭搶。

“讓他進來。”

來到這個世界后系統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去雜役院，雖然之后沒給什么獎勵，可直覺告訴她名叫阿桀的小童不一般。

先前他傷的重，加上忙著其他事把他忘到腦后，今天人主動來到跟前當然要見見。

不多時，阿月領人進來。

“阿桀叩見郡主，郡主萬福金安。”瘦小的身影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頭：“郡主救命之恩阿桀永記于心，愿效忠郡主絕無二心。”

“噗”

明明很嚴肅正經的話語，但由小小的人兒說出來莫名充滿喜感，沈念蘇忍不住笑出來。

阿桀聞聲抬頭，慘白無血色的小臉襯得那雙黑漆漆的眸子十分詭異，面無表情望著人時仿佛被厲鬼注視，無端讓人背后發涼毛骨悚然。

沈念蘇笑容僵在臉上。

額，她好像明白雜役院的那群人為什么欺負他了。

人們常用畫中仙童形容長得精致漂亮的男孩，阿桀樣貌絕對數一數二，長大也是不輸于阿爹的美男子，但他渾身上下所散發的氣質絕對稱不上仙童！

非要形容的話“閻王座下”更為恰當？

咳咳，小小年紀就陰氣森森的，他爹娘不會因此才給他取名桀的吧？

“阿桀知罪，郡主打罵懲罰都可，千萬不要趕阿桀走。”

男孩敏銳異常，感受到她情緒的波動后顫抖著身體不停的磕頭，沈念蘇一個錯神間他的腦門已經殷出血跡。

“無妨，我不趕你走，你是我的人也沒人能趕你走。”沈念蘇忙蹲下按住他，她毫不懷疑再慢一會兒他能把自己磕死。

阿桀抬頭，這次他不敢與沈念蘇對視，神情中帶著絲茫然，真的嗎？

沈念蘇拉著他起身，吩咐阿月去打水拿藥，可憐見的，好好的來向她謝恩平白又多了一處傷。

“別怕，你我有緣，我既救下了你就不會拋下你。”

她把他帶出雜役院時已經得罪了一票人，哪怕她什么都不做，可只要他再被送回去，他會得到先前數倍的欺凌，他正是因此害怕的吧？

看著才過腰際小小的一團，心中嘆息：他的身世想必很可憐，不然阿娘也不會破例將他從外帶回公主府。

公主府的奴婢都是阿娘自宮中帶出來的，滿公主府找不出第二個他這么大的小童，沈念蘇心生憐憫。

五六歲大的孩子能做什么？好好養著算是給自己積福了，左右不差一張嘴，身為獨女的她還未曾感受過擁有弟妹的樂趣。

沈念蘇牽起他的手，小小的一只手便能握住，掌心和指腹布滿不屬于年紀的厚繭。

她站定，錯愕地看著他。

阿桀用力，想將手抽出，卻被牢牢抓住。

“你…你的手為何如此冰涼？”

手上有繭子并不稀奇，冰冷到非人的體溫著實驚人，不光看著陰氣森森連體溫也寒氣逼人？

阿桀搖頭。

沈念蘇唇線繃緊，下一秒單手抱起他，夾著他進入內室：“來人！傳大夫！”

阿桀眼前一花，回過神來已經坐在軟榻上，他的臉白到近乎透明：“不…”掙扎著要跳到地上。

“不許動！這是本郡主的命令！”

手都冰成那個樣子，連她這個不懂醫術的人都曉得問題的嚴重性，他亂跑什么？

說來也是她粗心，先前就該給他請個大夫，吳叔只會治療外傷不懂診脈，耽擱了這么久。

阿桀被她的呵斥嚇住，呆呆地坐著，手腳不知放到哪里是好。

沈念蘇輕嘆一聲：“你的名字是何人給你取得？”

“父親。”

真不會取名字，好好的孩子取個戾氣那么重的名字，再好的命格也被拖累了。

“你今年幾歲了，我看你也不似尋常人家的孩子，怎么會漂泊在外？”

“八歲，家道中落。”

“八歲？”

沈念蘇倒抽一口涼氣。

——皇宮里的小舅舅五歲都比他身量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