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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路邊有人(五)

2003年9月17日的手術記錄顯示,從嚴鳴海馬體取出的不是腫瘤,而是枚發光的六棱晶體。“這才是你車禍幸存的真正原因?!八闹讣鈩澾^晶體投影,無數記憶碎片如螢火蟲般散落。

嚴鳴突然抱住頭顱,那些被封印的畫面噴涌而出:父親撞車瞬間,副駕駛座的母親將注射器扎進她脖頸;擋風玻璃碎片劃開皮膚時,滲出的血液里漂浮著紫色顆粒;還有此刻正在眼前具象化的場景——欒沐戴著沾血的手套,將取出的晶體植入另一具尸體的甲狀腺。

應急通道的盡頭是個環形實驗室。中央的量子計算機正在全息投影嚴鳴的童年影像,八歲的她抱著破布熊站在銀杏樹下,而樹干內部嵌著放大版的甲狀腺晶體。

“這才是真正的時光機?!皺桡鍖⑹职丛谡J證屏上,穹頂突然降下無數糾纏態的光纜,“陳志鵬是我們失敗的作品,他的身體被2003年的你占據了三小時。“

嚴鳴突然頭痛欲裂,記憶碎片如潮水涌來:五歲手術臺上旋轉的無影燈、父親車禍時飛濺的銀杏葉、以及此刻正在量子場里重組的母親面容——她手里握著的,正是欒沐現在別在腰間的注射器。

“倒計時開始了?!皺桡逋蝗豢瘸龊谏w,“沙漏裝置的量子共振一旦超過閾值,所有關聯者的記憶都會坍縮到2003年的錨點。“

嚴鳴鎖骨處的量子點突然刺破皮膚,懸浮在空中組成八歲生日那天的日期。當她伸手觸碰時,整個實驗室開始量子化分解,而陳志鵬的尸體正從虛空中浮現,腐爛的手指指向她懷里的解剖刀。

實驗室地面突然塌陷,嚴鳴墜入布滿六邊形艙室的蜂巢結構。每個透明艙室內都漂浮著不同年齡的自己,從五歲手術臺到昨天在太平間,所有記憶場景都被量子化封存。

“歡迎來到記憶樞紐。“欒沐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三年前我們重啟實驗,就是要找回你被封印的原始記憶體?!?

嚴鳴的量子點突然發出蜂鳴,最近的艙室應聲開啟。八歲的自己正蜷縮在車禍現場,手中破布熊的眼珠突然轉動:“媽媽在第七實驗室!“她撲過去時,艙室地板突然液化,整個人跌入沸騰的數據流。

等再次睜開眼,嚴鳴發現自己被固定在全息掃描儀上。欒沐正在調整設備參數,屏幕顯示她腦內的晶體正在釋放9.8Hz脈沖波。“當年植入的量子記憶體會在特定頻率下重組時空?!八{出三個重疊的監控畫面:2003年車禍現場、三年前醫療事故、以及此刻的實驗室,“而你,就是串聯所有時空的諧振腔。“警報聲驟然響起時,嚴鳴看見自己的倒影在玻璃幕墻上分裂成三個年齡層。五歲的她正在手術臺上哭泣,八歲的她抱著熊熊望向燃燒的轎車,二十五歲的她則握住了從父親尸體延伸出的數據線。

“倒計時還剩七分鐘。“欒沐砸碎控制臺的防護罩,拽出里面跳動著紫色光芒的沙漏裝置,“每個死者的甲狀腺晶體都是時空錨點,現在它們正在你的記憶場里形成閉環?!?

嚴鳴突然抓住沙漏,發現其中的流沙竟是納米級的記憶晶體。當第一粒晶體接觸皮膚時,她眼前炸開刺目的白光:三年前的手術室里,欒沐的解剖刀并沒有刺向患者,而是切開了自己的左胸——那個本該是死者的人突然坐起,露出陳志鵬的臉。

“當年我被迫執行記憶清除手術,“欒沐扯開襯衫,心口處的疤痕里嵌著微型沙漏,“他們在所有參與者體內植入了時間炸彈?!?

實驗室突然劇烈震動,浸泡著父親尸體的玻璃柱開始龜裂。嚴鳴在翻涌的液體中看見駭人景象:父親的胸腔內沒有心臟,取而代之的是正在倒計時的巨型沙漏,而流沙組成的正是自己從五歲到此刻的所有記憶片段。當最后一個量子鐘歸零時,嚴鳴的瞳孔突然擴張成絕對的圓形。所有記憶艙室同時爆裂,億萬片記憶晶體在空中組成莫比烏斯環。她終于看清閉環的起點與終點——八歲那年車禍發生時,從母親手提箱滾落的正是欒沐現在使用的量子注射器。

“媽媽是初代實驗員...“嚴鳴的聲帶因過度震撼而失真,“她在我體內種下的不是救命藥劑,是...“

“是時空校準器?!皺桡逋蝗豢瘸龊谏w,皮膚下浮現出發光的神經脈絡,“2003年那次根本不是車禍,是記憶移植手術的失敗品泄露?!?

全息屏突然自動播放塵封錄像:嚴鳴母親抱著五歲的她沖進實驗室,身后追著持槍的蒙面人。在畫面角落,年輕欒沐正將發光的晶體封入某個昏迷男子的甲狀腺——那人右手無名指戴著與0716號死者相同的蛇形戒指。實驗室開始量子化坍縮時,嚴鳴面前浮現三個發光的神經接口:

1.連接父親尸體的記憶沙漏,重啟2003年時間線;

2.插入欒沐胸口的自毀芯片,終結整個實驗;

3.融合所有記憶晶體,成為永生的量子載體。

當她伸手觸碰第三個接口時,八歲的自己突然從虛空中跌落。小女孩手中的破布熊裂開,露出藏在棉花里的老式膠卷——上面正是欒沐當年被迫簽署的“深潛者“計劃同意書,簽署日期竟是她五歲生日當天。

“不要相信記憶的溫度。“欒沐的身體開始透明化,聲音卻從父親尸體的方向傳來,“真正的錨點在你...“

“真正的錨點從來不是晶體?!皺桡宓穆曇敉蝗挥辛藴囟龋纳眢w開始分解成金色粒子,每一顆都映著嚴鳴不同年齡的影像。

八歲生日那天的記憶突然完整浮現:欒沐穿著便裝躲在樹后,目送她和父母上車,手里攥著裝有晶體的密封箱。

“她比誰都清楚代價?!皺桡遄詈蟮纳硇文鄢啥畾q的模樣,那是嚴鳴從未見過的清澈眼神,“現在輪到你選擇,是讓錨點繼續吞噬時空,還是...“他的話語被量子潮汐吞沒,但嚴鳴從他翕動的唇形讀出了未完的話——“成為新的光源“。嚴鳴突然感受到實體化的觸碰。無數記憶晶體在她周圍重組出欒沐完整的量子態,這是時間洪流中偷來的三十秒真實。

“抱緊我?!皺桡宓暮粑鬟^她耳畔,帶著薄荷糖的清涼,“每個錨點都是愛的具象化,你父親心臟里的沙漏...“他的手指在她掌心畫出莫比烏斯環,“裝的是你學會走路那天的笑聲。他的話語被劇烈的時空震蕩撕裂,整個實驗室突然收縮成奇點。

在意識消散前的剎那,嚴鳴看見兩個欒沐同時存在:一個正在給五歲的自己注射晶體,另一個渾身是血地躺在三年前的手術室。而他們之間連接的銀色絲線,正是此刻纏繞在她無名指上的數據流。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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