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兩天,三人回了汴京,可阿九卻并沒有看到無恙,只在侯王府看到江鶴,江鶴野皺眉道:“鬼知道這混小子跑哪去了!我們將天泉山分為三段,說好了一人找一段的,那小子不會是看那個地段沒有就把其他地段也給找了吧!?”
慕容允在一旁搖了搖頭:“這怕是!確實是無恙公子能干出來的!”
阿九略帶些擔心,道:“不知他怎么樣了!”
“能怎么樣!他在還沒開始找的時候,就已經受傷了!”江鶴是有些幸災樂禍道。
阿九聽這話慌忙了一瞬,道:“受傷?怎么受的傷!”
江鶴一副干了虧心事的模樣,很顯然無恙可能不讓他說的,但他現在說了,自然一副虧心事的模樣。
慕容允看瞞不住,只好道:“是那群蒙面人!也不知為何,好像是專門沖著……”
話說了一半,用手指指了指,身后站著了瀟瀟。
“你與他一同跌下懸崖,那些人本想留一些耗住我們,一些人再次追擊,但想到你們如今身上應當有傷,不能對付。所以無恙他……”
“所以……受傷了!”阿九此刻止不住的心塞,他知道自己這個徒弟有多傻,能怎么樣?如今一個13歲的無恙能干什么?原本打起來的時候都是讓無恙在一旁藏起來,定然是看有一些人分了出來,打算繼續追擊瀟瀟和自己,他奮力拖住,因此受傷吧!
阿九看著幾人,深深的嘆一口氣。愁容滿面的樣子,瀟瀟止不住心疼。忽然身后傳來不可置信的聲音:“師父?”
待確認了面前的人之后,又大聲道:“師父!!”
阿九轉身,只見一個人,跟頭牛一樣撞過來。將人抱在懷里。其實也不算抱在懷里,畢竟無恙比他的師父,矮小這么一截。
所以看起來都更像他師父將他擁起來。
是掩飾不住的笑意,是還在發顫的尾音。明明知道師父是神仙,不會有事的,可就是害怕,害怕這樣一個出再大的亂子都不會丟的人,一件小小的事情就再也見不到。
阿九輕輕的拍著無恙的背,表示安撫,看著撲在自己懷中的小狗,就感覺自己好對不起他。
無恙的肩膀處有一道劃傷,日日夜夜的尋找,本來包扎好的傷口,繃帶都移了位,還有好幾處結疤的印記。
無恙不讓旁人幫他包扎,他害怕自己身上那藤條一樣的痕跡,會嚇到別人,但是他看著身后給自己包扎的江鶴,露出了毫不掩飾的嫌棄。
他本來以為是師父幫他包扎呢!心碎一地。
而身后的江鶴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心思,添油加醋道:“干嘛!你以為你師父幫你包,想多了,人家瀟瀟姑娘身上也有傷!你師父要給他包扎。”
聽到原來師父是要給別的女孩子包扎,而不是因為不關心自己,無恙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但后續的事情卻讓無恙知道,自己這一口氣還是松的太早了,也沒有人告訴他自家師父女性人緣也這么好呀!而且還好到了這種程度?
包完傷之后,幾人到了主廳。
陸昭還是一派淡然的坐在最高處,道:“傷害你們的人,已經知道來源了!是何家的殘留勢力。”
江鶴出口問道:“何家不是敗落了嗎?”
陸昭搖了搖頭,道:“天塌了!他家都不會敗落的!”
無恙很深奇怪:“為何?你怎么著是個王爺。”
陸昭依舊看著手中的茶杯,良久才道:“何家入朝為官的人稀少,唯一頂用的便是那宮中的嬪妃。但還有一個鮮為人知的。”
“丞相大人,可是何家流落在外的兒子。”
眾人聽此心下了然,若非如此,怎會由得何家囂張。縱使幾人再不關注國家大事,但是阿九無恙這一路過來也是經常聽到丞相的美名,丞相大人如今是皇上身邊的紅人,是皇上最器重的人。
不僅是探花郎,四年內便坐上丞相之位,至于為什么不是狀元,是因為丞相一直以來都有天下第一美男的稱號。就是如此厲害的一個人,所以天塌了何家都不可能敗落。
瀟瀟出言道:“可便如此放了他們!小姐在黃泉之下定不安息!!”
陸昭只是淡淡道:“我知!所以我……”
話還未說完,便被門口沉重的腳步聲打斷。
只見一位身穿玄甲,紫袍加身的人緩緩走來,來人扎著意氣風發的馬尾,鐵甲下的紫衣若隱若現。單手握住別在腰后的長劍,劍眉星目,如寒潭冰泉,令人捉摸不透。
而這人卻是個女子,握住劍的那只手向下摁了摁,抬起眼皮。看著如此一個寒光凜冽的女子眾人皆是一驚,卻也只有兩個人,陸昭還是淡淡的模樣,坐在最上方。而蕭蕭一臉喜色的望著門口。
欣喜道:“阿娘!你不是……”
前幾個月,在戰場上死在自己懷里的阿娘又活了!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看見瀟瀟的那一刻,他的阿娘也笑了。
緊接著看向高堂上的人,道:“末將林虞之,見過侯爺!”
此刻蕭蕭也跑到了面前,抱住自己的娘親,林虞之將人抱得緊緊的,道:“抱歉!沒有將計劃告訴你!害你難過。”
瀟瀟窩在她的懷中,一言不發。但林虞之能感受到自己肩膀的溫熱,自己是個如鋼鐵般的女兒呀!此刻哭了。
“阿娘!這些天你都去哪兒了!為何也不傳個話!”
“對不起!是阿娘不好,阿娘讓瀟瀟擔心了!”
瀟瀟在他懷里搖了搖頭,林虞之看向陸昭道:“侯爺!事情有所變故。”
阿九疑惑,道:“事,什么事?”
“自然是報仇的事情!”
“什么?你們把何家怎么了!!不會殺人滅口了吧!你們不怕被皇上怪罪!不怕那個什么丞相打你們!”
林虞之沒什么表情道:“干了并不怕!只是如今事情有了變故。”
高堂上的陸昭開口道:“何等變故!”
林虞之道:“我帶著禁軍去何家如今安身之所的時候。發現滿門的人已經成了血淋淋的尸體!”
陸昭聽聞先是眉頭一皺,道:“也不知是何人!如此好的計謀。”
如今正是侯府與何家劍拔弩張的時候,此刻何家慘遭滅門。侯府定然是最高嫌疑人。
說著說著陸昭笑了,笑得無奈又苦澀。
寂靜的夜空,月光皎皎,如同女子的紗衣落下。
“三月初四,生辰快樂。”
無恙看著突然蹦出來的兩個人,總有種自己帶著兩個幼稚鬼的感覺。
兩人拉著他在石桌旁坐下,一人端出來一碗,不知是什么東西的東西,阿九道:“無恙!生辰快樂!這是師父做的糍粑,快嘗嘗。”
江鶴在一旁同樣是一臉興奮,道:“諾!我也給你準備了生日禮物,紅棗糯米粥。可好吃了。”
看得出來,兩人真的很有心意,還給無恙做好吃的,但是無恙有點不想接受這兩人的好意。
這面前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呀?但是他并不想說自己的師父,于是指著那碗紅棗糯米粥,道:“這糯米粥是加了人血嗎?這么紅。”
江鶴看了,擺了擺手道:“我加了點辣椒進去!”
無恙此刻已經是張目結舌了,震驚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沒有辦法,又看了看自家師父做的那黑黢黢的糍粑,有一種心塞的感覺。
左右兩邊都是斷崖,偏偏這兩個人發光的眼神還硬逼著他走,不知為何,總有一種挫敗感。
視死如歸的拿起了那個糍粑,糍粑上的焦炭,發出清脆的聲音,無恙忍不住問道:“師父,你這個糍粑烤多久了!”
“現在才從烤架上拿下來的呀!熱著呢!”
無恙:……
于是無恙又拿起了身旁的紅棗糯米粥,吃了一口之后,變成噴火龍了。
江鶴看著跟瘋子一樣,到處亂跑的噴火龍,挨近了點阿九道:“喂!這小子是哪里人啊,怎么這么吃不得辣。”
阿九和搖了搖頭,道:“東平郡,泰山。但我撿到他之前他是打哪兒生的我也不曉得。他父母是哪里人,我更不曉得。”
江鶴有點幸災樂禍道:“唉!還是我們蜀地的人好!上能吃辣下能吃甜,我還打算讓他嘗嘗我做的酸菜涼拌折耳根呢!他怕是也不愛吃。”
阿九歪頭道:“啊!蜀地以外的人不愛吃折耳根嗎?折耳根這么好吃,怎么能不愛吃折耳根呢?我不理解。”
兩個人嘮起了家常,阿九道:“哎!你是蜀地哪里的?”
“蜀山的!那姐姐呢?”
阿九一根弦斷了,蜀山?聽說有許多鬼怪出沒,失蹤人口不在少數,突然又想,也是,山鬼出沒的地方不就是他的老家嗎?
阿九依舊換著那副笑顏道:“我家在青城山附近,我記得好像叫錦官城。”
聽到這里,阿九不知為何,面前的人感覺有一瞬的怔然,隨后又換做笑顏。
“姐姐可以告訴我!你在錦官城,為何會被佛門收養嗎?”
阿九不知為何在對方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總感覺對方有一點兒緊張。
阿九低頭思索了一會,道:“具體的記不清了,只記得在錦官城的時候,那天下著很大的雨,城內的百姓都遇了難,我好像還有個兄長,還有一對父母,也都沒有活下來。”
短短幾句,阿九敘述完了,但是江鶴還在怔愣,道:“親人,都沒了?”
阿九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么,道:“好像!是這樣的,反正我也記不大清了,當時我的年歲還很小,不記事。”
江鶴欲言又止道:“那天!是清明。”
“哦!好像是清明,我好像還依稀記得一點哥哥抱著我,陪著父母一起上街去買祭奠老祖宗的花束和貢品,中途中兄長還給我買了一串小小的很精致的鈴鐺,別在了我的發際上。”
“不知為何,小的時候很喜歡鈴鐺,覺得他發的出的聲音很悅耳,很好聽。”
“對了!你怎么知道那天是清明?”
江鶴皮笑肉不笑的,看著面前的人,扯了扯嘴角,沒有說話。
時間一瞬的寂靜,面前跟噴射火龍一樣的人終于停了下來,猛灌了幾壺茶。
生氣了,大聲吼道:“喂,老狐貍!你做的什么玩意兒!這玩意還有辣口的!?”
“我們蜀州好像有辣口的,對吧姐姐?”
“嗯嗯!”
咕嚕咕嚕~
兩個人忙活了一上午,給無恙準備禮物,沒想到無恙這么嫌棄,沒愛了!
兩人都還沒吃飯,如今肚子都餓的咕咕,無恙聽著兩人咕嚕咕嚕餓肚子的聲音,終究還是心軟了。
*
斯拉!
幾片白菜被徒手撕開丟到鍋里,隨后又加了點調料,兩碗熱騰騰的清湯面出鍋,無恙抱著壁,看著面前的兩個人,狼吞虎咽。
看向自家師父,哼哼!自家師父吃飯的樣子也這么好看!
看向一旁的老狐貍,真沒教養!一點規矩都不懂!
兩個人吃飽喝足不約而同的給無恙點了個贊!
江鶴道:“沒想到啊,混小子!做飯有一手啊!”
“切!用得著你說!”
兩人聽這話笑了,還真的是個好傲嬌的人呢!
阿九此刻才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樣,走到一旁,拿出了一個小兔燈!
“無恙!還記得這個嗎?”
“嗯嗯!當然記得!”像是清晨的太陽一般,從陰霾到冉冉升起烈焰,眼中慢慢浮現了光。
無恙小跑過去,阿九將小兔燈抬高了點,讓小兔子直面著無恙,無恙看著小兔燈,心中是掩飾不住的歡喜。不知道為什么,好喜歡好喜歡這個小兔子。
這一幕落在江鶴眼里,光景重疊。
被曇光撿回去還沒幾天的江鶴,手中捧著兩朵曇花,在黑夜中大聲喊著:“師父!師父你在哪里呀!”
兩個人逛了一遍鬧市,卻沒想隨著人流,兩人竟然走失了。江鶴不知為何走著走著便走到了一片樹林里,這片樹林很黑,他還依稀記得,村莊外的那片樹林好可怕,他一直住在那里,而如今他被帶出來了,可是師父難道又不要他了嗎?
這個世界,好恐怖。
突然遠處傳來一道亮光,他的師父匆匆忙忙的,手中提著圓柱形的燈籠,發著微弱的光,師父來到樹林里,不知為何,總感覺月光也似有似無的偏向了這里,銀色的沙落在了整片樹林中,他看清那個提著燈籠來找他的人,他再也不是沒人要的人。
再也不是!有娘生沒娘養。或者說,沒人要的小可憐。
那一次他真的覺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有了。
不由自主的,江鶴勾起了嘴角。那日的光景再次重現,可惜眼前人非彼時人,那個滿臉歡心的跑向燈籠的人也不是自己。
不知為何心中涌出一抹酸澀,他看著面前師徒二人,歡心的拿著燈籠左瞧右瞧。他此刻多么希望,那個踏著黑暗來找他的人再回來一次。
他的師父,是月光。更是為一束照在他心底的光亮。不加任何夸張與修飾,他便是這個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思緒回籠,面前的兩個人,不知何時給自己披上了一件狐裘,江鶴滿臉問號。
只見阿九道:“我們出去看看這個小兔燈亮不亮吧!”
其實是兩人看著江鶴那苦著臉的樣子,想讓人出去散散心罷了。
無恙拿著小兔燈過來,道:“狐裘披好,換季了莫要著涼了。”
江鶴好感動,心想這臭小子,終于是體貼了一回了,沒想到這臭小子禁止越過江鶴。幫阿九又攏了攏身上的狐裘。
瞬間石化的江鶴,沒愛了。
江鶴還石化在原地,兩人已經走到了門口,無恙,回頭看了看江鶴,道:“最后一天在王府了,明日就要趕路了!再看看這里的山水花草吧!再不出來我鎖門了!”
某人只好不情不愿的出去了。
*
三小只嘿咻嘿咻的就出去了,左逛右逛,此時的侯府落針可聞,只有時不時風吹到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
忽見荷花池旁有一女子身影長身立著,女子也聽到了腳步聲,回頭一望,一看到來的人中有阿九,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表情立馬就變得柔和起來,阿九顯然也看到了那位傳說中的女將軍,林虞之道:“阿九姑娘!”
阿九小跑上前仰視著這個比自己高大半個頭的女將軍,還真是跟他的女兒如出一轍的高,他記得瀟瀟也比自己高大半個頭。
阿九有些好奇的問:“林將軍!為何深夜在此!”
林虞之的表情柔和的不像個女將軍,道:“來看一個人罷了!都快忘記她的模樣了。”
阿九向遠處看去,只見之前放著棺槨的那個小院子,如今燈火通明。
無恙和阿九想過去瞧瞧,躡手躡腳都要便過去了。
只剩江鶴一個不愛湊熱鬧的,和阿九走后便面癱的林將軍。
江鶴看著面前的女子問道:“你不打算告訴你女兒嗎?”
林虞之聽這話,隱隱有拔劍的趨勢,道:“你知道些什么?”
江鶴一臉放松的靠著荷花池旁的欄桿,道:“你假死4個月,不可能是在一個地方躲起來的。應該是辦了一些事情吧!但是我能想到國內找不到你應該在國外。但若是國外的話!應當與那負心漢有關!你把他怎么了,殺了嗎?”
林虞之輕蔑一笑,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女兒告訴的呀!”
林虞之轉過頭去,不屑的冷哼,道:“殺他!不費吹灰之力。”
*
一個錦衣華服的男子被揪住長發,從門口被拖至到里屋。
男子被扔在地上,身旁幾個貌美的小妾,心慌地喊著老爺。
門口躺著無數句暗衛的尸體,林虞之踏著凜凜寒風而來,肩上帶著絲絲血跡,手上的劍卻依然拿的穩當。
嘴角漸漸的笑意,襯得人邪魅狂狷。林虞之藐視著地面的螻蟻,一把長劍在男子面前直直地矗立著,男子仔細辨認這女子的面龐,驚慌又滑稽的大聲喊道:“娘子!娘子是我呀!我是宋郎啊!你的愛人宋玉!”
林虞之躬下腰身在他耳邊如惡魔低語道:“宋玉!你難道覺得我不是來找你的!?”
“哈哈哈哈!可笑!你好像一條狗啊!還在對我搖尾巴!!”
人笑的很是猖狂,但卻讓這個身披鎧甲的女子人生了一些妖異,此刻人兩邊的臉頰因為興奮,染上了淡淡的薄紅,卻還在放肆猖狂的大笑著。
最后一劍落下,長劍之上懸掛著一個人的頭顱。女子高舉著那把長劍,亦是是在高舉著那個頭顱,猖狂,目中無人!放肆的大笑。
長劍之上懸著的那顆頭顱,是給他的父親,給他的兄長,一個她勝利的標志。
在林虞之眼中,亦或者是心中。
“看吧!男子的頭顱終究是要比女子高些。但也長不大的!因為終究還是要靠女子托舉著呀。”
*
荷花池旁兩個身影交談著話語,江鶴了解了一切,道:“那你打算告訴瀟瀟姑娘嗎?”
在沙場上一向英勇果決的他此刻卻陷入了沉思,道:“我不知道!我不是一位好母親。但我還是想不說了吧!終究是她父,我并不想看到她難過的樣子。”
“你錯了!!”江鶴道:“或許他還巴不得他的父親死早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