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九凝仍舊迷迷糊糊，根本沒聽懂白影口中的話到底是什么。

她只看見白影忽然開始朝她的方向移動過來，朝她伸出了手。

只是一眨眼的瞬間，白影便已經離她只有一尺距離，君九凝一聲驚呼還未出口，就感覺到眉心忽然鉆進一點溫涼。

如同洪水般的記憶流涌進腦海，君九凝眼前一黑，在夢境之中昏了過去。

而白影身上漸漸褪色，終于露出了本來的面容。

魏羽瀾俊秀而冷清的面容上，一雙向來沒什么情緒的眼眸此時竟然哀傷地注視著君九凝的身影。

他嘆了口氣，身影開始消散。

“上一世，我看著你和慕云始終都并肩作戰，無話不談，心里很羨慕。這一輩子，是我辜負了師父的囑托，讓你們二人這幾年來生生地錯過了。”

“希望這一次，我能彌補你們的遺憾。”

魏羽瀾的身影終于變得透明，夢境也隨之崩塌。

他被靜靜地放置在床榻上的身體，忽然停止了呼吸，臉上手上的血色也以最快的速度褪去，整個人的生機都衰敗了。

而在魏羽瀾尸體不遠處昏倒的墨輕竹，忽然醒轉。

他抬起頭，剛用手肘撐起身子，搖了搖頭，眼神有些迷茫，似乎不知道自己好端端的為什么會在地上趴著。

但下一秒，墨輕竹仿佛如夢初醒，整個人連滾帶爬地撲到魏羽瀾床前。

墨輕竹緊咬著牙，看向魏羽瀾的目光都顯得有些小心翼翼，但看見自己的好友臉色青白的那一瞬間，他就明白了。

墨輕竹抓著魏羽瀾垂下來的、僵硬的手指，失聲痛哭起來。

他眼淚淌了滿臉，哭聲無比粗啞。

他自然記得那道白影，他也知道那就是魏羽瀾，這個好友很有本事、會一些不能為外人所道的本領他是知道的，以前他總纏著魏羽瀾，想讓他演示給自己看，但如今魏羽瀾真的讓他見到了神跡般的景象，是第一次，卻也是最后一次了。

墨輕竹閉上眼，面容都因為此時的傷心太過扭曲，但此時忽然有一名手下跌跌撞撞地從門外跑進來，眼神中滿是恐懼，一見墨輕竹便跪了下來：“王爺！不好了，梁國大軍壓境，聯合韓國正在圍攻趙國！”

“楚國的國君歿了，寧王余黨揭竿而起，楚太子還未回京，十分危險啊！還有夏國也出了事，鳳冬凌被刺客暗殺，受了重傷危在旦夕！”

“王爺，趙國恐怕很快就要撐不住了，國君已經在派人四處尋找王爺，還請王爺放下眼前之事，盡快回趙啊！”

墨輕竹眼神驟然暗了下來。

他痛苦地閉上眼，君九凝的笑臉和趙國子民看向他時心懷仰慕的場景不斷在他腦海中交錯顯現，耳邊還有下屬不斷催促回趙的話語。

墨輕竹嗓子發緊，從齒縫中艱難地擠出幾個字：“收拾東西……回趙。”

他頹然地垂下頭去。

四方戰火忽起，當慕云忽然亮出獠牙，他才發現自己即便之前對此人已經那么提防警惕，卻還是看低了他。

而此時處于風暴中心的涼城中，慕云只是在慢條斯理地提筆寫著一封什么東西。

旁邊的侍從悄悄地看了一眼，頓時心中咋舌：這竟然是聘書！

給那楚國公主君九凝的聘書。

慕云寫了一部分聘禮單子，覺得不太夠，又覺得只堆砌些金銀珠玉上去未免太俗，便停了筆，打算去國庫看看，也沒有什么新鮮又珍奇有趣的玩意兒。

但剛走出明卿宮的大門，慕云的腿上忽然掛上來一個小人。

顧易仰著臉，問他：“皇叔，你這是要去哪里？”

慕云笑了笑，把他扯下來，吩咐旁邊氣喘吁吁好不容易追上來的宮女給他擦擦這張還粘著點心渣子的小臟嘴。

“我去給你皇嬸挑禮物。”

他難得大發慈悲：“你去不去？”

只要不讓顧易呆在御書房念那些晦澀難懂的書，不管是要做什么，他都很樂意。

顧易歡呼一聲，又扒拉上慕云的腿。

慕云干脆揪著他龍袍的后脖領子，將他拎了起來。

二人一同去國庫挑選了一些近期進貢上來的新鮮玩意和首飾，出來之后便直接往香凝殿趕。

但還在前往香凝殿的路上，慕云碰上了前去請太醫的香凝殿宮人。

慕云記性一向很好，記得伺候君九凝的每一個宮女的名字和樣子，因為看出那名宮女的神色很是慌張，慕云便出聲叫住了她：“你不好好地在宮里伺候你主子，跑出來做什么？”

他的聲音不知不覺地帶上了幾分威嚴，那名宮女抬頭一看竟然是慕云，差點嚇哭了，當場就跪了下來：“殿下、皇上，奴婢，奴婢是去找太醫過來給公主看診的。”

“公主暈過去了！掐人中也不醒！”

慕云臉色登時一變，甩開腿上的顧易，拔腿就往香凝殿跑，速度是前所未有的快。

顧易還從未見過他的皇叔如此慌張。

他人小腿短跑不快，連忙叫人抱上他往香凝殿趕去。

好不容易趕到了香凝殿，慕云直直地往君九凝的房間跑去。

但就在趕到門口之后，里面忽然傳來了一道冷清而沒有任何溫度的聲音：“別進來。”

慕云聽出那是君九凝的聲音，臉色稍緩。

人醒過來了就好，而且能說出這樣的話，說明意識也已經清醒過來了。

他兩只手已經按在了門上，打算推門進去。

但這時君九凝的聲音又再度從里面傳出：“你若是敢闖進來，我就敢用碎瓷片把手腕上的經脈挑斷，你信不信？就算你醫術再高，也沒法做到憑空治好這種不可逆的損傷吧？不過你手上應該也已經沒了那能治百病的丹藥了吧？”

慕云皺著眉，覺得今日的君九凝很是不對勁，但她都這么說了，慕云也不敢輕舉妄動：“我不進去，你別亂來。”

“到底怎么了？”

君九凝其實就站在門后面，能透過門縫看見慕云的臉色。

對方的眉頭簡直擰成了川字，可以看出他此時的心情非常糟糕，但君九凝這么看著他，只覺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