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土坯房的窗紙上就透進些微青白的光。小夢是被雞叫驚醒的,檐下那只蘆花雞撲騰著翅膀,把檐角的露水都抖落下來,濺在窗臺上。她動了動腳踝,裹著布條的地方還有些沉,卻比昨夜輕省多了。
楓靠在墻角的草堆上,懷里抱著那根老漢給的粗木杖,眼睛閉著,睫毛上沾了點灰。小夢盯著他額角的一道淺疤看了會兒——是昨天撞在歪脖子樹上蹭的,此刻在晨光里泛著淡紅。她悄悄起身,往灶房走,就見老婆婆正蹲在灶臺前添柴,藍布頭巾邊緣結著層薄霜。
“醒啦?”老婆婆回頭笑,鍋里的玉米粥咕嘟冒泡,香氣比昨夜更濃,“我蒸了紅薯,墊墊肚子再走。”
小夢想說不用麻煩,話到嘴邊卻成了“謝謝您”。她蹲下去幫著燒火,火苗舔著鍋底,把兩人的臉都映得暖融融的。“這山里頭,往南走是亂石灘,往西繞能到鎮上,就是路遠。”老婆婆用燒火棍撥了撥灰燼,“你們要是想找去處,我讓老頭子給你們指條近道。”
小夢捏著衣角沒說話。她瞥見楓不知何時站在灶房門口,手里攥著那卷沒用完的布條,指尖泛白。
早飯時老漢沒多問,只是往他們碗里多盛了塊紅薯,粉糯的甜味里帶著土腥氣。“這是去年窖里存的,”他吧嗒著旱煙,“你們拿著路上吃。”竹籃里已經裝好了幾個用布包著的紅薯,還有一小罐腌蘿卜,瓷罐口用麻紙封著,系了圈麻繩。
楓接過竹籃時,指腹碰到了老婆婆粗糙的手,像摸著老樹皮。“我們……想先在附近走走。”他低聲說,目光掃過窗外連綿的山影,“總覺得這山里,好像有什么……”
小夢猛地抬頭看他,眼里閃過一絲驚訝,隨即輕輕點頭。她夜里沒睡實,總聽見山風里夾著些細碎的聲響,像有人在遠處敲石頭,又像水流過石縫。
老婆婆愣了愣,把藍布頭巾重新系緊:“這后山是有片老林子,早年有獵人去過,說里頭有塊大青石,刻著些看不懂的道道。不過那路更險,你們……”
“我們小心些。”小夢接過話,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腳踝上的布條,“就看看,不往里走深。”
老漢把煙桿在桌角磕了磕,站起身往墻角摸索,那里靠著個舊布包。“這是我年輕時采藥的刀子,你們拿著。”他解開布包,露出把銹跡斑斑的短刀,木柄被磨得發亮,“林子里有獾子,雖不傷人,驚著了也麻煩。”
楓接過刀時,沉甸甸的分量壓得手心發沉。他想起那把沒能帶來的竹刀,喉結動了動。
告別時太陽剛爬過山頭,把籬笆上的野藤都鍍成了金色。老婆婆往小夢兜里塞了把炒豆子,硬得硌手,卻帶著焦香。“順著籬笆往下走,看到那棵三人合抱的老松樹,往左拐就是林子邊。”她扯著小夢的手不放,指腹的繭子蹭得人發癢,“太陽落山前一定出來,山里的霧來得快。”
老漢站在土坯房門口,拐杖在地上頓了頓:“要是找不著路,就喊兩聲,這山坳里攏音。”
楓背著竹籃走在前面,木杖戳在泥地里,留下一個個淺坑。小夢跟在后面,腳踝每走一步都有輕微的牽扯感,卻讓她覺得踏實——至少這疼是真的。風從籬笆外鉆進來,卷著蘿卜纓子的清香,剛才老婆婆摘豆角的那片菜地,此刻沾著露水,綠得能滴出水來。
走到籬笆盡頭時,小夢回頭望了眼。土坯房的煙囪又冒出了煙,老婆婆正彎腰給雞喂食,老漢坐在門檻上,旱煙鍋子在晨光里閃著火星。那畫面像幅被曬褪色的畫,釘在山坳里,成了他們往后退一步就能看見的安穩。
“走了。”楓回頭伸手,掌心還留著竹籃的勒痕。
小夢把手放上去,他的指尖比昨夜更燙些。兩人順著坡往下走,木杖敲在石頭上的聲音,和遠處的雞叫混在一起,倒像是在給這趟未知的探尋,敲著不緊不慢的拍子。老松樹的影子在前面晃了晃,樹皮下嵌著些深褐色的斑紋,像誰用指甲摳出來的記號——那大概就是老婆婆說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