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斗臺上，濃烈的腐臭味刺激著每一個人的心神。

玉華剩余的八人無不被同伴駭人的模樣震懾住。他們都并非第一次目睹戰友的身亡，相反，作為軍人早就習慣了和死亡朝夕相伴。

可即便經歷過無數次的生離死別，也還是難以接受這般慘烈的死法。

化成水的血肉流淌到最近的一名玉華將士腳邊，這名將士年紀尚輕，哪里見過這等慘狀。肉漿快要浸濕鞋底，腳上傳來黏稠滑膩的觸感，將士想要將腿抽離，卻發現腿肚子顫抖的厲害。

年輕將士忍耐著沖上喉嚨的哭喊的欲望，剛想張開口，世界卻在他眼中傾斜，回過神來，自己的右腿也同樣化作膿水，同先前陣亡的同伴的血肉交融。因為失去了右腿的支撐，將士的軀體倒在自己或他人的“身體”里，濃稠的質感浸透了他半個身軀。

“閉氣！遠離那些東西！”

褚清河率先反應過來，猜到先前敵方的自殺式攻擊，是為了使用某種和毒有關的手段，立刻號令其他幾人退到較安全的范圍。

倒在血水里的年輕將士，被浸染的半張臉也開始融化，他睜大著僅存的一只眼睛，瞪著已退至邊緣的曾經的戰友，似用盡全身氣力般張開嘴：“救...救...我...”

然而脖子已露出骨色，他的聲音也終究沒能傳到其他人耳里。很快他的整個身體，都化成一灘血水肉泥，和另一個人交融在一起。

城墻上，褚江海的臉色鐵青，他總算知道對方打的什么主意了。

“真是好算計啊...”

常遠，或者說褚寒秋喃喃道，臉色十分難看。

同樣臉色難看的，還有十一身旁的常萱萱，說是難看，不如說是略顯蒼白。當她發現對方派上來十個體內靈氣稀薄的人時，便有所警覺，直到第一個人自殺般撞向刀刃時，她的心中咯噔一下，瞬間明了對方的手段。

龍胤南部有一濃瘴之地，當中有一種蠱蟲，同其他靈物一樣會主動吞食靈氣，只是這種蠱蟲吞食靈氣的方式十分不同，它會釋放能夠“腐蝕”靈氣的毒氣，將原本不可見不可聞的靈氣化作凝露，再進行吞食。

同樣位于龍胤的藏王谷，門人極善用毒，而出身其中的一名道人，名為絕陰子，將這蠱蟲培煉制了真正的蠱。此蠱種入活物體內，立刻就會用毒氣腐蝕其全身，吞食其靈氣，而肉身則會被毒氣化作膿水，破體而出的毒氣，仍會浸染其他觸碰到的生靈。

此蠱，名為長生材，是絕陰子的十門絕技之一，而那十門絕技則被其主人稱作“十方來財”。

長生材進入活物體內就會立刻醒來，而讓其在體內暫且沉睡的方法，就是挑選體內靈氣稀薄的宿主，而當宿主死亡，長生材一樣會蘇醒，而這種處于饑餓狀態下的長生材會無差別的釋放毒氣，腐蝕能夠觸及的一切，無論其體內是否擁有靈氣。

常萱萱不自禁往十一身后挪了挪，她厭惡死亡，更厭惡那種死得沒人形的死亡，盡管她清楚自己遠在長生材有效的范圍之外，但是她不敢確定對方是否有十方來財中范圍最廣、也最毒辣的那一招。

正當她想著跑路的時候，十一突然快步離去，常萱萱見狀也趕忙跟隨其一起離開。

“想不到你還挺敏銳的嘛，我還在想著怎么脫身呢。”

見十一急切的腳步，連自己都有些跟不上，常萱萱頓時對其刮目相看。

她不討厭貪生的人，畢竟對于生靈來說，活著才是全部。

十一突然停住腳步，回過頭詫異的看了她一眼，那表情就好像在說：“你怎么跟來了？”

看著對方這副表情，常萱萱心中涌上一股不妙的感覺，轉身就準備逃走。誰知剛轉過身，手腕又再次被對方牢牢抓住。

“能放過我嗎？”

少女回過頭，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她只想趕快逃離這個隨時會有滅城危險的地方。

而回應她的只有那雙漆黑的瞳孔，以及略微有些波動的聲音：“不能，過來幫我。”

隨后，常萱萱被十一拖著走向城中的某處。

城墻上，沒有人發現兩人的離開，又或者發現了，但并沒有時間在意。

城外的比斗臺上，褚清河帶著僅剩的三人跳到高處躲避著攜帶著長生材的龍胤士兵的自殺式攻擊，即便他們想辦法周旋，避免近身殺死對方，卻無法阻止對方靠近之后自我了斷，一點點蠶食著臺上可以落腳的地方。

“該死！”

褚清河手持長槍，槍刃已被腐蝕一半。之前他想著用長槍遠距離擊殺對方，卻沒想到對方身死槍下后，自己的槍刃都被腐蝕，他無法理解什么毒連寶器也可以“毒殺”。

然而正是因為這長槍是用極富靈氣的靈礦打造而成的寶器，才會被長生材視作食物“吃掉”。

眼見兒子被逼到絕境，褚江海無法再沉住氣，沉聲道：“你們好好待在這里。”

隨后轉頭看了一眼還是常遠模樣的褚寒秋：“看好紅霜，哪都不許她去！”

說罷縱身一躍，跳入城下的玉華軍中。他必須立刻前往自己的兒子身邊。

見哥哥的處境極度危險，褚紅霜也無法再安然待在城墻上，便要同父親一樣躍下城墻。

褚寒秋立刻拉住這個暫且不知道自己身份的妹妹。

“放開我！”褚紅霜回過頭，幾乎是怒吼道。

看著妹妹有些發紅的眼眶，褚寒秋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有默默的將自己的靈氣傳遞到對方的手上。

原本幾乎就要動用武力的褚紅霜，在感受到這股極為熟悉的靈氣，立刻安靜了下來，不可思議的看著這位父親的副官。

...

在顧春生收藏靈礦的房間內，十一正在到處翻找著，常萱萱站在他身后，一臉郁悶地抱著一些他剛才從架上取出，又塞給自己的金屬。

她實在是不明白，這個時候找來這些破玩意有什么用。

難道是準備卷東西跑路？

常萱萱這樣想著。

很快，十一找到了一塊翠綠的，淡淡發光的石頭，將其揣進懷中，然后又在自己的懷里摸索著別的東西。

“全力攻擊我?！笔换剡^身面向一臉懵的常萱萱說道。

“??？”常萱萱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這個石頭腦袋，到底在想些什么。

“用全力，攻擊我?！?

十一再次重復了一遍，比上一次說得更加篤定。常萱萱看著那張極為認真的臉，將本想質疑的話又咽了下去。

“好吧，打傷了我可不帶著你跑路?！背］孑嫔钗豢跉?，放下金屬，手掌開始凝聚靈氣。

“用全力！”

見對方有所顧慮，十一用近乎命令的語氣喊道。

常萱萱被這語氣喊得一時亂了分寸，竟真忘了收力，一掌向對方拍去。當這一掌將要命中時，十一突然從懷中取出護心玉，擋在自己身前。

隨著一聲巨響，十一倒飛而出，而護心玉也碎成兩半掉落在地。

看著心心念念的護心玉在自己眼前被自己一掌拍碎，常萱萱愣在原地，隨后發出撕心裂肺的叫喊：

“我的...我的寶貝啊啊啊啊啊??！”

“我要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