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縣位于平陽府最南，毗鄰青安府，商貿重地，相對來說比較富庶。

陳平作為南山縣令，年過五十，但保養極好，看著像四十出頭。他少年中舉，也曾一腔抱負，可惜朝中無人，郁郁不得志。上任南山縣令后，便熄了仕途再進一步的念頭。這幾年兢兢業業，沒出過大錯，只盼平安卸任，致仕歸鄉。

只是今天，陳平從早上開始就心情不佳，中飯吃的極少。飯畢，也沒有像往常回屋小憩，而是來到書房。

師爺喚了聲“老爺”，將茶盞放下，看到陳平臉色不好，開口問道：“老爺，為何事傷神？”

陳平揉了揉眉心，喃喃道：“聞公來信，說北邊的那位蠢蠢欲動，恐怕……這天下要亂一亂了。”

聞言，師爺臉色微變，隨即安慰道：“老爺何必為此傷神，北地離咱們數萬里，就算真如聞公所言，也跟咱們沒有關系。”

“本官倒不是擔心北地……”陳平喝茶潤嗓，道：“朝廷已有察覺，懸刀司暗中開始清查與那位有關系的一應人等。本官當初受那位恩惠才能入京為官，那位離京后，本官也被發配到這南山縣。”

“聞公信上囑咐，讓本官最近低調一些，切莫招惹有心人注意。雖說當初與那位只是志同道合，并無其他，但難保會被小人拿出來做文章。”

師爺微微頷首：“聞公所言有理，哎，那位一腔雄心，只是咱們那位陛下做事……”

“閉嘴！”陳平大驚，低聲喝止，四下看了一圈，見周圍沒人才放下心來。

“這是你我可以談論的嗎！”

師爺瞬間清醒，也驚出一身冷汗，忙道：“學生謬言了……”

陳平狠狠瞪了一眼，沒有繼續深究，問道：“對了，臨山村妖物吃人的案子怎么樣了？”

師爺拿起水壺給陳平續水，回道：“學生來就是為說此事，剛剛得到消息，楊村也出了妖物，秦捕頭帶人過去了。”

陳平感覺到頭大，妖物本就難纏，何況西南之地多山，平陽府大半都是山。妖物若是逃進山里，就如魚入大海，哪能尋到。

“此事本應上報平陽府懸刀衛，可眼下時局不明，還是不要招惹那幫煞星為好。”

“老爺放心，秦捕頭有鐵骨境修為，抓一只發狂的野獸還不是手到擒來。”

師爺附和點頭，隨即想起什么，道：“對了，老爺，昨日秦捕頭拿回一人，是贛石嶺太玄門的人。”

陳平也知道捉住妖物的難度不小，可現在的時局，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秦捕頭身上。

忽的睜眼，道：“太玄門？”

師爺上前，湊到陳平耳邊，放低聲音：“五年前……紫云觀……”

“嘶……那妖道竟然在南山縣開門立派，我怎不知！”陳平大驚失色，慌亂中打翻茶盞，顧不得手上的疼痛，急道：“夫人知不知道？”

“小心，老爺。”師爺一邊收拾桌上凌亂，一邊安撫道：“那人行事沒有章法，當時又扮為道士，夫人怎會知道是誰。況且，秦捕頭拿下的，是那人的徒弟。”

陳平自覺有些失態，輕抖袖袍，緩緩坐下，吩咐道：“等秦捕頭回來交代一下，若是跟案子無關，盡早把人放了……本官是一點也不想跟那江湖妖人扯上干系。”

“是，老爺。”

說完，師爺退出書房。

陳平靠坐椅背，伸手揉著眉心，想起那個雨夜……他自認一生坦蕩，唯有那次，算是他一生的污點。

……

入夜，縣衙大牢

候能來時，面色不好。許寧心里一咯噔，還以為大白出事了。

“十里外的楊村出事了。”候能眉頭緊皺：“死的是老兩口，死狀跟臨山村張家一樣。”

“你是說那妖物在臨山村襲擊張家后，又跑到楊村犯案？”

“嗯，初步判斷是這樣。”

候能點頭，泄憤似的拿起包子狠狠咬下。

“太猖狂了，竟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接連犯案！那些人都是吃屎長大的嗎，連只野獸也抓不到，都是廢物！”

許寧眼角微跳，你個預備役，犯病就犯病，你吃我包子干嘛？

這干的是人事？

吃了個包子，候能停止無能狂怒。

“埋伏在太玄門外的人，沒有等到大白，你放心吧。”

許寧嗯了一聲，心里想著妖物吃人的案子。

“師兄，這世上真的有妖嗎？”

候能看傻子似的看他，道：“當然有，這世間草木生靈，若有機緣都可像我們人類一樣修行，能說話，會思考，實力強大。不過大多數人認為的妖，其實只能稱為強大些的野獸。”

“真正的大妖，可化為人形，跟我們人類別無二致。我聽聞，還有專門的人捕獲化形母妖，供男人……”

許寧嘴角抖了抖，腦中瞬間出現許多……

貓女，豹紋，狐貍精……

呸！

怎么剛吃飽飯，就想這些。

“師兄，那妖物大老遠跑到楊村犯案，難道兩家死者認識？”

候能搖頭，道：“聽回來報信的差役說，兩家相隔數十里，并不認識。”

許寧皺眉，莫非這妖物吃人還挑人？

“對了，昨天讓你問的，有眉目嗎？”

候能說道：“今日仵作去了楊村，我并未見到人。不過我去臨山村問了一番，周圍人說，那天張家并未有奇怪之處。硬要說奇怪的話，就是張老漢一家那天回的很早。”

“常人遇到妖物進家，怎么會沒有呼救，不發出一絲動靜？”

候能想了想，說道：“臨近中午，都急著回家做飯，可能并未注意……也或許那妖物厲害，死者根本來不及呼救。”

“可到張家看過？”

“額……”候能一頓，面色微紅：“我在外面看了看，沒有什么特別的。”

什么叫在外面看了看？

許寧抬頭，候能眼神躲避。

他愣了一瞬，隨即想到一種可能。

定是案發現場有衙門的人看著，這貨級別太低，沒有資格查勘。

他苦笑一聲，忽的腦中閃過一道亮光，一拍大腿。

“動機！”

“什么動機？”候能被嚇了一跳。

“對，是動機！”許寧激動的放下包子，抓住木欄，說道：“你想想，妖物在臨山村襲擊張家，又跑到數十里外的楊村犯案，它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難道只是因為它獸性大發，想吃人？那他大可見人就殺，不用兜這么大一個圈子。”

候能不明所以，道：“妖物神志不清，哪能用常理揣測。”

“不對，那妖獸既然能悄無聲息潛入家中，能悄無聲息殺人，怎么會神志不清？這兩家一定有什么聯系，只要找到兩家的聯系，就離破案不遠了。”

候能沒好氣說道：“已經跟你說了，兩家并不認識。”

許寧目光堅定：“一定有，不局限于認識，可能是一件事，也可能是一個人……總之，他們一定有一件共通之事。”

他也不期望候能的榆木腦袋能明白，催促道：“你快去打聽兩家的事，任何一件小事都別放過。”

聽到許寧命令的語氣，候能不爽，剛要擺出師兄的氣勢。

許寧直接一句：“若是破了案子，你這預備捕快，就得換換頭銜了。”

“當真？”候能眼睛一亮！

“當真！”

“姑且信你一次……”

目送候能離開，許寧剛要坐下，忽然聽到“啪啪啪”的聲音，像是有人在拍手。

他抬頭一看，瞪大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