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離開的穆亭瞳站在門前，鏡片下的眼睛注視著房間內正準備起身離開的蘇逢煙。

宋卿云見狀，笑了笑，先一步走出了廂房。

“你們先聊，我在門外等你。”

他朝著蘇逢煙眨眨眼。

穆亭瞳側身讓過了宋卿云，見蘇逢煙并沒有反對，才走進了房間里。

屋內燃著的焚香才燒到一半，茶水未盡，顯然之前飲茶的人們心思都不在茗茶之上。

蘇逢煙看著緩緩走進來的青梅竹馬。

這一年里，她也陸續見過穆亭瞳數面，可每次都是匆匆而過，忙于奔波，從未好好彼此面對面，心平氣和的聊天。

她這時才注意到，十年未見，年少時還矮著她半個頭的少年，如今她已經只能到他的肩膀。

那個少年時冒著鼻涕泡，喜歡和她爬樹捉知了的臭小子，現在已經成了海市知名的青年企業家。

而自己也從國外留學歸來，背負著仇恨與責任在逆境里不惜代價的奮力攀爬。

從什么時候開始，兩人再也沒有了少時無話不談的親密？

穆亭瞳也想知道答案，他覺得自從蘇逢煙回國后，就一直刻意的疏遠與他的關系。

他愿以為是家中變故造成了當年那個開朗的女孩變成了現在這般性格，遠看似如花般美艷動人，可靠近才發現那驚心動魄的眼波之下潛藏著荊棘，是帶刺的藤蔓。

“亭瞳，什么事情？”

蘇逢煙淡淡開口，看似親昵的喊他的名字，可語氣卻透著令人捉摸不透的疏遠。

他有些氣急，想要不顧一切的質問蘇逢煙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話語臨到嘴邊，那些灼人的詞語還是沒有說出口。

他始終是關切她的，哪怕一丁點讓她受傷的舉動，他都會躊躇半天。

“你知道自己今天做了什么嗎？逢煙。”

半天，他只能斟酌出一句詢問。

蘇逢煙何等聰明的人，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選擇代表了什么，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的，這個如同太陽般耀眼的女孩一直都是同齡人中最引人注目的。

她獨立，堅強，甚至極有自己的主見。

彼此熟悉的父母們也都會在訓斥自己的孩子時，將蘇逢煙當做別人家的孩子這種模板，說著如果你能和蘇逢煙一樣就好了的話語。

可她明明知道，和陸執棋的交易是多么的危險，無異于與虎謀皮。

她明明就有另一個最為簡單的選擇，只要選擇穆家，她甚至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

作為穆家新一代的當家人，只要蘇逢煙一句話，他就能毫無條件的將龐大的穆家戰車綁在蘇逢煙的身邊。

只需要蘇逢煙像年少時一樣，站在他的身邊，手牽著手。

“我當然知道，亭瞳，你想說什么？”

蘇逢煙語氣很淡漠，像是不愿多談。

“逢煙，你應該知道，陸執棋并不是你的最優選，你想要在海市里尋找能夠幫助你的盟友，明明就有更合適的選擇，你為什么還要去試圖做這種危險的決定？”

穆亭瞳的語氣有些焦急，讓蘇逢煙看著都有一些心疼。

可她能怎么說呢？

告訴他自己不選擇穆家合作的原因就是因為他的存在？因為穆家曾經參與過自己父母和爺爺的死？

告訴他，因為如果他選擇了將整個穆家戰車綁在她的身上，甚至可能會將整個穆家引向內亂的深淵？

穆亭瞳不是孩子了，他怎么會不知道，穆家之中覬覦他地位的人并不遜色于蘇逢煙之于蘇氏。

兩人的合作甚至會帶來不可預估的危險。

穆亭瞳不是不懂，正相反他太明白了。

為什么蘇逢煙歸國后對蘇氏的援助必須在暗地里進行？

正是因為每當他在穆家董事會上提出任何有益于蘇氏的決策時，都會遭到所有董事會，甚至包括父母的反對。

為什么蘇逢煙之后會開始拒絕他私下的幫助，也是因為每次暗地里的對蘇氏的幫助，穆亭瞳都需要在穆氏集團內部付出慘重的代價。

一年的時間里，足夠讓穆亭瞳和蘇逢煙明白。

狙擊蘇氏的并不只有蘇城烈母子兩人，他們不過是背后棋手推舉出來的棋子。

在蘇城烈母子二人的背后，還有更多看不見的人，正在對蘇氏虎視眈眈。

可哪又怎么樣呢？穆亭瞳就是喜歡蘇逢煙，這是從他很小的時候，第一次見到蘇逢煙時就明白的道理。

他以為自己會把情緒藏得很深，默默的在她的旁邊守著她，等待她朝自己靠近的那一天。

可自己自以為是的癡情等待全成了笑話，他以為一定會是他妻子的女人，今天居然轉眼就要與自己的兄弟成婚。

穆亭瞳想要得到一個解釋。

可比起任何慘白的解釋，蘇逢煙的沉默更讓穆亭瞳受傷。

“你喜歡陸執棋嗎？”

他掙扎著問道。

然后在蘇逢煙的眼眸里得到了回應。

“你不喜歡他，那為什么要選他呢？你把婚姻當做了什么？一場游戲嗎？還是可以拿出去用來置換利益的籌碼？”

他其實還想問，相比起陸執棋，那我呢？你喜歡我嗎？

可他害怕得到相同的答案。

話沒有說出口。

“穆亭瞳，我需要陸家的力量，相比起還不能完全掌握穆家的你，陸執棋未來妻子的身份，能夠讓陸執棋徹底調動起來的金融機器，足夠我從二選一之間做出選擇。僅此而已。”

“我們早就不是可以在家人的羽翼庇護下貪戀愉悅的雛鳥了，為了生存和達到自己的目的，我們得學會放棄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比如婚姻和愛情。”

“你想要阻止這些事情，那就報出一個讓我無法拒絕，比起陸氏更為優渥的報價出來。否則這一切什么都改變不了。”

“與其在這里故作深情的自怨自艾，相比起關心我的選擇正確與否，還不如去思考一下，穆家能從這場蘇陸兩家的聯姻里得到什么好處。”

蘇逢煙的話語冷靜得如同一把冰刀，插在穆亭瞳的肺管子上，讓他完全無法出言反駁。

他報不出來。

穆家也不是鐵板一塊，他能開出的籌碼在拿出來那一刻，又會被穆家有心的人給收回去。

兩人就這樣僵在了原地。

看著彼此，久久未有人說話。

直到廂房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請問蘇總在么？陸總讓我過來先和蘇總見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