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
九花月剛走出藤井樹的房間，便聽到了屋外的門鈴，她是沒想到這時候還有人來拜訪自己。
她打開對講機的同時，也打開了對講機的視頻功能。
她看到門口站著一位短發少女，她在沖攝像頭微笑，“九花同學，是我！我聽說樹哥哥生病了，所以特意過來探望他?！?
原來是她...
盡管見面的次數不太多，但九花月還是記住了她的名字，陽葵千歲，和自己同屬一個學校的同學。
前天她才來自己家，給大叔做了早餐...
感情真好...明明彼此之間沒有任何血緣關系。
她隨即按下按鈕，打開了洋樓外面的鐵門。
“陽葵同學你先進來，在門口等下我就行?！?
九花月重新下樓，沒一會兒便在門口見到渾身頂滿了雪花的陽葵千歲。
她笑得很燦爛，同時雙手遞出一個塑料袋。
“這是...”九花月接過，往里面看了看，“石榴？”
“路上看到后，覺得挺新鮮就順便買的，這是特意送給九花同學你的，為了感謝上次你能給我使用廚房！”陽葵千歲笑得格外陽光。
“都是小事...用不著這樣?！本呕ㄔ抡f完就要遞過去。
陽葵千歲當然不會接受，又推給了她，“九花同學，水果買都買了，不吃就浪費了，收下吧，就算你不把上次借用廚房的事情當回事，但我們還是同學呀，兩次來拜訪同校同學，我認為至少還是要帶點禮物的?！?
“這...”
“難道還是說九花同學不喜歡我這個同學？”
“沒這個意思?！?
陽葵千歲的熱情讓九花月難以拒絕，最終還是收下了禮物。
“謝謝...”
“不用客氣?！?
九花月注意到千歲滿頭是雪的樣子，“你是步行走過來的？”
“跑過來的...一聽到樹哥哥發燒了，我就連忙買了感冒藥過來。”
九花月聽到這...心想自己還真是多此一舉，明明可以叫陽葵同學過來照顧那個大叔。
不過也還好，自己照顧他一上午，相當于還了他的人情。
“樹哥哥的狀況如何？”
“他啊...他還好，我給他買了點退燒藥，他吃了后就睡了過去。”
“九花同學親自喂他吃的？”陽葵千歲保持著開朗的笑容。
盡管很不想對第三人承認，可九花月不想說謊話，況且她對于陽葵千歲的印象相當不錯，“是這樣。”
“欸~九花同學真會照顧人！我替樹哥哥謝謝你，說起來，九花同學和樹哥哥是怎么認識的？”
“在車站。”
“車站呀？是不是偶然遇到的？”
“差不多...陽葵同學不知道這些么？”
“樹哥哥沒怎么和我提及這些...也就是說，九花同學和樹哥哥其實才認識不久了？”
“認識沒幾天?！?
陽葵千歲笑著，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非常抱歉這么問...但我還是很好奇，九花同學是不是對樹哥哥有好感...？”
九花月當即皺眉，反駁，“怎么可能?！?
“因為...九花同學你想，這才認識幾天，你在照顧樹哥哥了，能照顧一個人，說明兩人之間的關系很友好、很親密哦！這至少說明九花同學對樹哥哥還是有一定好感的?！?
自己會對那個變態大叔有好感？
不...不可能的。
九花月當即搖頭解釋：“陽葵同學你誤會了，我會這么做，單純是因為我欠了他一個人情罷了。”
“人情？什么人情？”
“......算是在我餓的時候，給了我點東西吃...僅此而已，你不要多想。”
陽葵千歲愣神兩秒，笑著點點頭，“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謝謝九花同學能耐心解答我的疑惑...所以九花同學真的對樹哥哥沒有好感？”
“...沒有，絕對沒有?！?
“那樹哥哥對九花同學你呢？九花同學你怎么看。”
“他算是...對我很好奇吧，我只能這么回答?！?
“明白了，謝謝九花同學的耐心。”
見陽葵千歲沒有繼續問下去的想法，九花月松了口氣。
明明是很正常的對話，可她感覺就像是自己在接受審訊。
“陽葵同學先進來吧，外面冷。”
“謝謝?！?
“那我就先上樓了，大叔在他自己的房間，你要看望他的話，敲三下門就行了。”
“了解~”
陽葵千歲的笑容直到九花月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樓梯拐角后，才逐漸消退。
她變出了一副平時完全不會有的平淡表情，冷冷地盯著九花月消失的位置。
這個叫九花月的家伙，是敵人。
*
藤井樹聽到門鈴后不久，大概只過了五分鐘，便看到陽葵千歲提著塑料袋走了進來。
“樹哥哥——”
丫頭那副埋怨的表情分明是在說，樹哥哥怎么這么不注意身體。
藤井樹笑了笑，“剛回小樽，身體還沒適應這邊的氣溫?！?
“那樹哥哥才要更加保養身體才行，諾，這是路上順帶給樹哥哥買的香蕉，還有橘子?！?
藤井樹接過，“又是用自己零花錢買的？”
“嗯。”
“你總這么破費自己的錢做什么?！?
“樹哥哥的意思是不想花我的錢么？還是說九花同學的藥，要比我買的藥更好一點？”
藤井樹一愣，再一看塑料袋里面。
塑料袋里除了千歲買的香蕉，還有另外一盒感冒藥，這與九花月買的那包感冒藥，是同款。
藤井樹對她賠笑，“自然沒有，我的意思是想你把錢多留給自己花花，你留來多打扮打扮自己，買點你喜歡的東西多好。”
“九花同學很棒吧？”
“這哪里的話...”
“明明樹哥哥吃完她做的白米粥，把碗遞給她的時候，臉上都笑開了花呢，是不是很好吃？”
藤井樹很誠實，“的確不錯?！?
“九花同學長得很漂亮吧?！?
“漂亮是漂亮。”
“我有個提議，樹哥哥要不要聽聽?！?
“說吧?！?
“既然九花同學這么會照顧人，樹哥哥又覺得她特別漂亮，那不如樹哥哥把她娶回家里吧！以后也不用我關照樹哥哥的身體和餐飲了，都由九花同學來承包?！?
藤井樹笑了笑，知道千歲這是在開自己玩笑。
他也很抱歉讓千歲擔心，還白跑一趟，所以馬上出聲道歉。
陽葵千歲嘆口氣，立刻服軟了，“事先聲明，我可沒有吃九花同學的醋！”
“當然，我們千歲可是豁達又開明?！?
藤井樹哪里還不懂千歲的小女生心思。
喜歡黏哥哥的妹妹，在看到哥哥與其他同齡人要好的時候，心里頭會有點小醋味也是應該的。
這屬于正常情況。
更別說從小黏自己黏到大的千歲了。
不能理解，可以試著把哥哥換成自己的姐姐，如果有一個從小照顧自己到大，十分愛自己的姐姐突然和另外一個男人產生了曖昧，并冷落了自己...這樣大概就能理解千歲了吧？
“其次，我并不在意我是否白跑了一趟...只要能看到樹哥哥狀況不錯，比什么都重要！”
“...千歲你倒是不用這么看重我。”
“最后，樹哥哥絕對絕對不可以在我面前說什么我不能在意你，你不好意思用我的錢之類的話...我真的真的會很傷心?！?
原本聲調還抬得很高的陽葵千歲，聲音一瞬間低落了下來，藤井樹不得不在意。
“是不是有人對你說過什么類似的話？”
陽葵千歲看向他，沒有隱瞞的意思，“樹哥哥有沒有覺得我們之間沒有過去那么要好了...”
“這怎么會。”
“可是樹哥哥你回小樽的時候，都不提前和我說一聲...那天見面，你明明想要摸我的頭，半途又把手收了回去...還有我照顧哥哥你，幫你做早餐...你明顯對我客氣了很多，昨天晚上我一直都在思考我們之間的關系，是不是不如以往了。”
陽葵千歲低下頭，低聲說道：“我覺得我那些錢能用在樹哥哥的身上，能幫到樹哥哥，就是最讓我高興的事情。樹哥哥把我從小照顧到大...為樹哥哥買衣服、買水果，這點小錢算什么。”
藤井樹一直在注意她語氣與表達的變化。
他心想...千歲果然也到了這種心理敏感的階段。
四年的時間，自己和千歲拉開了距離嗎？
藤井樹剛回來時也問過自己這個問題。
可他看到千歲一聽自己回來，就立馬跑過來找自己后，這個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沒有...一點都沒有，同過去一樣。
......
“千歲?！?
“嗯，在的，我在聽?！?
“今天長野先生一定要求你留在店里面了吧?！?
“......”
“千歲？”
“樹哥哥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能不知道，那年陽葵悅輝在雪山出事可是上了小樽市的新聞。從那天開始，他就對你格外嚴厲，限制你的出行...以前你就不是總是偷跑出來見見我？晚上回去還總挨罵的經歷？”
“樹哥哥怎么還記得這些...”
“怎么不記得？我還記得我正努力備考京都大學的那段時間，總有個小丫頭喜歡從家里偷跑出來，她跑出來不為別的，只是喜歡扒在門外偷偷看一下我...我故意朝她的方向看去，她還會猛地一下縮頭，躲避我的目光...又可愛又膽小?！?
藤井樹面對長大了的丫頭，回憶起過往，微笑著。
“千歲知道我當時總在復習時瞥見那個小女孩，是什么想法？”
陽葵千歲被他勾起了好奇心，“是什么？”
“我在想啊，千歲真的很喜歡我這個哥哥啊?！?
陽葵千歲臉蛋泛紅。
“小丫頭即便是頂著挨罵的風險也要出來看我...她小心翼翼的，生怕打擾到我似地在外面駐足，她什么也不做，那么遠跑回到福利院，就只是為了看我那么一眼。”
藤井樹舒緩的訴說，也讓陽葵千歲想起了過往。
她想起那時候的自己...當初自己因為入住陽葵家，導致和樹哥哥的見面變少...進而每天每夜都會想他。
想告訴他自己晚上經常做噩夢，想告訴他父親做的壽司很好吃很好吃，母親要帶她去游樂園，她也想要邀請樹哥哥一起去。
什么都想要一起做。
“...樹哥哥說這些做什么？”
“別急...聽我慢慢說。那時候我就在想啊，小丫頭為什么會這么粘我呢？會這么喜歡我呢？甚至大晚上地跑出來，就只是為了看我那么一眼。”
藤井樹的話再次勾起了陽葵千歲的好奇心，她也好奇藤井樹會怎么想。
“...樹哥哥是怎么想的？”
藤井樹微笑，“答案很簡單，因為我們之間的關系十分不一般。”
“十分不一般...”
“或許是上天注定的緣分，我們這兩個同樣是在冬天被遺棄的人，相遇在了一起......千歲你應該知道，在福利院長大的孩子內心總是敏感且尖銳的，我也不例外。
“以前，在我的認知里，新衣服是買不起的，肉是吃不起的，飯是裝在一個大鐵桶里的...直到我上了學，遇到了那些正常人家的同學...他們有漂亮的便當，有漂亮的新衣服，還有自己永遠也買不起的玩具。
“當時的我，不清楚為什么他們會有那些...我只知道，這些東西，是被他們稱為‘親人’的人所給予的...
“親人，是什么？
“那時候的我思考了很久...也觀察了很久，我發現親人會在他們放學時去迎接他們，發現親人會為他們買新衣服，發現親人會為他們買他們想要的玩具...我羨慕了很久也得不來的玩具。
藤井樹說到這兒，停了停。
“也因此，從小就沒有親人的我，十分渴望有著能被我稱之為親人的出現...直至千歲你的出現。”
“我的出現...”
“對...那天是大雪，天氣預報說著晚上的最低氣溫會到達零下十度，那天晚上我才剛賣完一些手工藝品，準備回到福利院。因為有位客人要求我幫忙打掃房間才愿意購買我們的東西，所以我回去的時間比平時稍晚了一些......正是如此機緣巧合下，讓我僥幸在雪夜里，在福利院的門口，發現了你的存在。”
藤井樹笑著與陽葵千歲對視，繼續訴說過往。
“一個氣溫低下的夜晚，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被放在了福利院的門口，不用多想便能明白這代表了什么......我帶著好奇心朝你走去，低下頭，去看你...你很獨特，既沒有哭，也沒鬧，而是睜著大大的眼，兩只比竹簽還要纖細的小手蜷縮在圓圓的臉前，安逸地看著雪花紛落的夜空。
“你發現了我的存在，或許是雪天看膩了，你在發現我的那一瞬，便笑著朝我伸出了一只手來...咿呀咿呀地喊著，我當時便是覺得...心都要化了?！?
陽葵千歲聽著聽著，臉上的笑容不經意地流淌而出。
“我著急地將你抱起，撥弄著你的襁褓，以看看你父母有沒有給你留下一些什么東西...很可惜，沒有任何線索，只有兩枚一大一小的橘子...我將你帶回福利院，將撿到你的事情告訴了院長...福利院對于遺棄孩子這種事情，說實話，已經見怪不怪，你也就順理成章地在福利院留了下來。
“當時的護工阿姨很少，院長和大家又都忙于日常工作，沒有什么閑暇時間。孩子之中就數我年齡最大，自然...照顧你的任務就落到了我的頭上。”
陽葵千歲還是第一次聽他說起過去他照顧自己的事情，便耐下心，詢問道：“然后呢？”
“然后？”藤井樹淺笑，“然后當然就是一堆照顧嬰兒的麻煩事...孩子一般不會無故遺棄，所以在撿到你的三天后，福利院就給你安排了體檢，查出了你患有先天心臟病的事情。
“又因為是我撿到的你，所以院長就給了我為你取名的機會...你比一般的孩子要脆弱得多...我希望你活得更久一點，又因為你的襁褓里有兩枚橘子，所以給你取了橘千歲這個名字?！?
“這個我知道...”
“給你取了名，知道你患有心臟病，我對你自然也是更加小心...
“吃飯要一點點一點點地喂，睡覺要小心翼翼地哄，就算拿玩具逗你玩，也不不敢弄得太激烈了，害怕你一激動，心臟會出問題。
“很奇怪，明明是十分麻煩的照顧...可我總覺得，我并不討厭這樣，相比于其他孩子喜歡愛跑愛玩，我更喜歡背著你，跟你一起互動......帶你去看雪，帶你去看海，帶你去看鐵軌與火車...盡管你還不會說話，可每次帶你出去，你都會咿呀咿呀地回應我，都像是在告訴我，你很開心跟我出門一樣。”
......
故事完畢。
“現在千歲知道我為什么會說我們之間的關系不一般了吧？”
“嗯...”陽葵千歲聽完，已經眼角帶花，聲音哽塞，“我...我算是樹哥哥唯一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就是這樣，所以，千歲無論心里想的是什么，都可以直接和我說，我會盡最大努力為你解答?！?
氣氛已經烘托到了這里，藤井樹便向妹妹招手，讓她坐到自己的床邊。
伸出手去，如同過去，摸上了妹妹的頭，輕輕撫著她清香的發絲。
這丫頭心理十分敏感，對于過去的事情也十分在意。
藤井樹說那么大段過去的事情，就是為了讓她想起兩人之間共同擁有的過去。
千歲沒有絲毫抗拒自己的摸頭，即便這個動作已經相隔了好幾年。
即便她變大了，變漂亮了...可回憶起過去的時候，她似乎還是過去那個喜歡黏著自己的小女孩。
摸著摸著，千歲的臉蛋紅了，也變得更乖巧了。
“現在還習慣么？”
“嗯...很喜歡很喜歡這樣...”
“千歲還是和過去一樣乖巧。”
“...樹哥哥.....”
這聲樹哥哥，比平時不知道要嬌氣多少倍。
藤井樹苦笑，他哪里還不知道千歲這樣喊自己是什么意思...她過去想要自己抱抱她的時候，就這么喊。
“我必須提醒一下千歲，你已經十六了?！?
“可是...樹哥哥...”
行吧...千歲的想法已經呼之欲出了。
“要是千歲不害怕感冒傳染給你的話，可以抱一下?！?
他話音未落，懷里便撞進了位柔軟的少女。
她將腦袋靠上自己的胸膛，她將雙手輕輕向后摟住自己的腰...明明沒有任何其他動作、蹭的行為，僅僅是她撲入懷里，胸口便感受得到一片柔軟和溫暖。
她緊緊貼著，力道仿佛是一輩子也不愿撒手。
她大了好多，柔軟了好多，也重了好多...
丫頭還是喜歡這么撒嬌。
算了...今天...給她開個特例吧。
藤井樹心里想著，也抱住了懷里的妹妹。
......
......
畫面十分溫馨，只是...陽葵千歲在享受之余，已經在哥哥的懷里暗自下了決定。
以后...誰都不能奪走自己的哥哥，誰都不能靠近自己的哥哥。
誰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