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審問時，獄卒也在門外聽著，將里面的一切都聽了個真真切切。

駱宜做的事的確不對，但她也算是養活了這么多人。

這些都是從幼兒開始養大的，那時候的孩子遇到的如果不是駱宜，那他們的后果是什么，也是誰也不能想象到的。

“你若真想見，入了夜，我能帶你去看一眼。”

獄卒終歸是軟了心。

姜清妤立馬道謝。

回到地牢之中，陰冷潮濕的霉味撲面而來。

但對姜清妤而言，反而更加有安全感。

在自己的世界中，她一步步往上爬，常年在死亡線徘徊，又加之在系統之中的這么多年，她經歷得太多了。

她知道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要養活這么多人屬實是不易的。

而且根據前面駱宜的行為看，她似乎并不是這樣的人。

這中間可能不僅僅這么簡單。

她似乎被卷入一場神秘且沒有底的漩渦之中。

這種無法把握事態的感覺，讓姜清妤很討厭。

...

獄卒非常遵守約定，在半夜的時候自己悄咪咪來了。

趁著他人在安睡，他動作都是輕輕地給姜清妤開門。

駱宜算是領頭的人之一，所以被關在另一邊的地牢里。

獄卒小聲道：“我現在帶你去，你可千萬不能給大人們說。”

“你為什么要幫我？”

獄卒看了眼她，又立馬低頭：“我家中有個妹妹，她的眼睛跟你很像，所以想幫你。”

他態度真誠，語氣誠懇，并不像是做假的樣子。

“你妹妹她......”

獄卒看了她一眼，苦笑：“死啦。”

“十三年前，這兒曾經鬧過一場饑荒，那時候天災人禍，我們過得苦不堪言。母親正好又誕下了妹妹，家里過得更加清苦起來。妹妹長得好看，她也乖，就連餓時也只是小聲哼哼幾聲，那時候我母親都餓得像只鬼，哪兒還有東西給妹妹吃啊，后來妹妹生了一場大病，死了。”

他收起眼中的痛苦，抹去臉上的淚：“你的眼睛很像她，沒有那么多的惡意。所以我想幫你，也算是在幫她。”

姜清妤聲音輕輕地：“抱歉，她有你這樣的哥哥，一定會驕傲的。”

“不會的......”

獄卒小聲嘟囔了一聲。

在姜清妤還想去問的時候，他已經把她帶到了駱宜的地牢前：“到了，盡快出來。”

他給姜清妤打開門，然后自己往遠處一站。

駱宜坐在角落里，身上是沾了塵土的囚衣，頭發枯燥散亂地頂在腦袋上。

這才多久，一個端端正正的美人，現在卻變成了這樣。

像是一朵枯敗的花。

根都爛了，花哪兒還承得住啊。

駱宜抬頭看了眼姜清妤，嘴角勾了勾笑：“你來啦。”

她笑得很勉強。

姜清妤挑起眉梢：“你知道我會來？”

駱宜笑著：“知道，肯定會有人幫你來見我的。”

姜清妤問：“那你想和我說什么？”

“我想告訴你，離置序閣遠一些，再遠一些，能脫離出去是最好不過的。”

“就這個嗎？”

“哈哈哈哈～”駱宜笑出了聲，“你果然聰慧，和你的母親一樣。”

“我就說姜緹嵐的種怎么會是孬種！”

姜清妤疑惑：“你認識我的母親？”

駱宜卻不解釋：“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你母親有勇有謀，是一個偉大的......”

她話還沒有說完，卻咳出一口黑血來。

姜清妤立馬上前蹲下，給她把脈。

半晌，她才道：“你這是......”

“嗯，活不了多久了。”

駱宜倒是神色平靜，似乎早就將生死置之腦后。

“你還記得，我給你的東西嗎？”

“那枚玉佩？”

“嗯，那是你母親留給你的，你要自己保存好。”

駱宜說著，將自己脖子上的紅繩項鏈也摘了下來：“我不是中毒身亡，也會為了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價。這是我母親送我的護身符，交給你了。如果可以的話，請你替我回鄉看看。”

“你的家鄉......”

提起自己的家鄉，駱宜身上多了幾分溫柔：“那是一個美麗的地方，雖然沒有南都那么繁華，但是那兒的人溫和質樸，他們從來不會因為家中孩子多而拋棄自己的孩子，也不會因為是女兒而當成外人養。”

“春日時，山花浪漫，處處是花鳥清香，我常和我的朋友一起去寺廟爬那棵千年老槐樹，經常被那群小師傅抓到，讓父母去領我們，追著我們在山上繞了一圈又一圈。”

“村口的編花籃的牙娘唱歌很好聽，屠夫家的秀才兒子一直暗戀她，對了，不知道他的兒子有沒有考上......”

她對著過去的事情娓娓道來，似是陷入了自己的回憶中。

姜清妤抓著她的手，心中涌起一陣荒涼。

駱宜身上的毒名為憶往昔，顧名思義，毒發時會讓人沉浸在過往最快樂的回憶里，毒素慢慢侵蝕著中毒者的血液、臟器最后占滿整個腦子。

有解藥嗎？

有。

但是駱宜的身上還有一種，那種毒正是姜清妤身上的那種。

兩種毒撞在一起，那便是無解。

姜清妤此刻突然有點恨意，恨的是自己。

駱宜突然把紅繩塞進她的掌心里：“走吧，我困了。”

紅繩上串著的是一個刻著桃花的木墜子。

刻痕并不是很完美，甚至有很多亂七八糟的細小刻痕。

姜清妤將它攥在自己的手心里：“我......”

“就算不是我，也會有別人來救你的。所以，不要有負擔。”

駱宜拍拍姜清妤的手：“太瘦了，你要多養養，知道嗎？”

姜清妤乖巧地點點頭。

駱宜揚起一個虛弱的笑容：“很晚了，再不回去，會被人抓到的。”

她往外推了推姜清妤：“我的家鄉在綠清州。”

外面獄卒也在小聲道：“沈姑娘，我們可以走了嗎？”

姜清妤回頭再看了駱宜一眼，這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駱宜看著獄卒給她再次鎖起門，看著兩人的身影越來越遠，她才放下心。

力氣似乎一下子被人取走了。

她的眼前似乎浮現出了過往的種種。

滿山的粉色桃花，她提著籃子高興地出門采桃花。

“阿娘，宜兒采了桃花回來，嵐姐姐快給我做桃花糕。”

“嵐姐姐，桃花糕好甜呀！”

畫面一轉。

她坐在桌前，前面是一盒已經被水浸濕過的桃花糕和一封已經看不清字跡的書信。

駱宜一邊哭，一邊往嘴里塞。

“姜緹嵐，你給的桃花糕我嘗了，很好吃......”

“嵐姐姐......對不起......”

“......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