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坦白。”沃蘭娜對伯特說，她示意伯特注意一下眼中閃著求知目光的利爾和杰斯當。通常來說，被利爾和杰斯當用這種目光注視的東西，一般都會被丟進地下室或者杰斯當的秘密實驗室。它們會慘叫上一會兒，等幾個小時以后，利爾和杰斯當才會帶著滿足的笑容從那里走出來，撰寫研究報告或者……解剖報告。

運氣好的話，他們的報告會送到庇護之地或者神恩都，給那里的山羊胡子看看。不出意外的話，幾個月后他們會收到山羊胡子們感謝的金幣——感謝他們為“科學”的付出，而不是感謝那些倒霉的試驗品的付出。

伯特深諳其中之道，于是他額頭上流下了一絲冷汗：“也許我們可以好好談談。”

“最好解答我們，為什么那個‘噩夢’會離開。”杰斯當咽著唾沫，心有余悸。他絕不敢再提龍了，那是多么恐怖的生物啊。“沒見過真正成年巨龍的人，總是會被那些輕松寫意的騎士屠龍情節給迷惑。”他是這么下結論的。

“先消停一會兒，”劍靈戾嘯著，“我可以給出一點點解釋，我已經可以肯定了，劍神伊爾斯跟我有關系……絕對的，我吞噬了很多記憶，伊爾斯是個強者。他曾經在烈嵐森林里游蕩時，看見一群洗澡的仙女，他撿走了她們的衣服，然后用衣服交換了她們的力量——屠龍與咆哮，那些仙女是穆娜幕爾的女兒們，穆娜幕爾因為反感龍神卓恩的暴虐而創造了她們。從此伊爾斯有了屠龍和咆哮的力量，而他的后代、他的傳承者也有了屠龍之力。”

“伯特怎么會跟伊爾斯扯上關系？”杰斯當問。

“不，伯特和伊爾斯沒有關系。是我，我在看見那條龍的時候，忽然爆發出一種難以制止的……威壓，將那條藍龍給嚇走了。我可以肯定，我跟伊爾斯，跟伊爾斯的屠龍、咆哮兩種力量有很大的關系，我們必須去恐慌森林了！必須！”劍靈肯定地戾嘯著。

“我們會的。”伯特神情嚴肅，“驚嚇惡龍的力量……太強大了。”

“我們必須保留我們所有的優勢。”利爾說。

“這種力量不是隨便就能使用的！”劍靈惱火地戾嘯著，“它需要極大的靈魂力量……我需要睡覺……明天見……小伯特……另外提一下，那條藍龍很快就會從驚嚇之中恢復過來，然后回來復仇的。”

“離開這里。”杰斯當很快就有了決斷。

“等一下。”被利爾所搭救的彌漫侯爵忽然開口了，它顯得有些遲疑，“謝謝你們救了我，我……我會回報你們的，我可以帶你們去……死亡之門。我可以用我的職權調動那里的守衛，我可以……”

“道不同不相為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杰斯當冷冷地說，“利爾的舉措，我相信他是一時失手，你現在可以回去，和你的亡靈同胞在一起了。”

彌漫侯爵愣了一下。

啊……它想。

好像是……它想。

掉進了冰窟里的感覺……它想。

于是它失魂落魄地揮了揮騎槍，轉身離開了，消失在夜色深處。它的背影顯得孤寂而悲寥，無依無靠，沉沒在死亡的血盆大口中，沒有人去搭救它，它獨自沉淪在那里。有一根繩子曾經要把它拉出死亡的深淵，可拉繩子的人到半路上松手了。

“我該怎么辦……哀森公爵有害我之心，人類不信任我。我……恐懼騎士……彌漫侯爵……”它孤苦伶仃地念叨著，空有強大的實力，卻沒有一顆與之匹配的心。

利爾有些奇怪地問杰斯當：“你怎么了？這么好的機會，你都不把握。”

“我不信任亡靈。”杰斯當用力搖頭，然后說道，“我們得趕緊走。”

“總覺得它好可憐好無辜的樣子。”伯特看著彌漫侯爵離開的方向，聳聳肩。

“那與我們無關，死亡之門在哪里？”杰斯當問。

“西南方向。”伯特回答，“一個漂亮的瀑布上。”

彌漫侯爵已經走下了山脊，它的腳步很沉重，使它每走一步，身上的鎧甲就會叮當作響。它揮動著長長的騎槍，厭煩地作出驅趕的動作，似乎要將這夜晚的薄霧給趕開，或者是把它的煩惱給驅走。它翻身上馬，飛快地向死亡之門的方向疾馳。

泥土被踏得四濺，落葉被踩得沙沙作響，低矮的灌木叢被一躍而過。彌漫侯爵是一個新晉的恐懼騎士，還有很多人類的念頭殘留在它的腦海里，這使得它在與別的那些活了千年的，成名已久的騎士中，顯得極為與眾不同。它忽然很想說話，想找個人傾訴，可是它沒有朋友，只有同僚、下屬和那些高傲的死亡騎士。

長久以來的迷惑和積郁壓在它的靈魂之火上，讓靈魂之火比平時看起來更加黯淡了。“幫助”、“援救”、“朋友”這幾個久違的詞語在它的靈魂中出現，將那些“命令”、“服從”、“殺戮”給趕開，然后在彌漫侯爵的靈魂中打上烙印。

它忽然有了極為堅定的執念，那就是幫助別人，并且設法恢復自己人類的身份。

這樣的想法在一個亡靈的念頭中，是恐怖的，是極為瘋狂的。沒有亡靈此前曾經這么想過，當它們有了這樣的想法時，那意味著它們不可能再是亡靈了。

死神德斯提爾蹲在墻角，和其他神談了一會兒，覺得“人”如果就這么死去太可惜，他們的靈魂會更有用處。于是它創造了亡靈，讓亡靈完成它們生前沒有完成的事情。為了達到這么一個偉大的目標，德斯提爾將亡靈塑造成冰冷的復仇工具，機械的執行者，幽暗的殺戮狂。他賦予了高階亡靈理性、情感和智慧，他也預料到，當一個復仇工具，恢復了它的情感之后，會是多么可怕。

因此他有意將“情感”深埋在亡靈的內心深處，讓它們不再去過多的關注它。也許德斯提爾也沒有想到，正是因為亡靈缺乏情感，當它們有朝一日，情感被全面喚醒時，將會造成多么可怕的后果，甚至比一開始就擁有完整情感還要糟糕。

因為它們會開始被一些無意中的舉措刺激而產生極大的反應。

彌漫侯爵就是這樣的。

它和路上的恐懼騎士打招呼，恐懼騎士們愣愣地揮舞著兵器，它們已經很久沒被人打過招呼了。印象中的話，黑騎士是恭謹地在它們面前低頭，聽取命令，而它們自己是恭謹地在死亡騎士面前低頭，服從命令。

那些恐懼騎士也迷惘了，它們的情感也有一些波動。正常情況下，它們的情感只有“恐懼”、“興奮”、“暴戾”和“尊敬”。現在多了一個“感恩”。

感恩對方借給它們的情感，這是一個創造性的變化。

所以，當彌漫侯爵趕到哀森公爵面前時，身后已經跟來了數十個恐懼騎士。死亡之門的守衛力量其實并不強，因為那些亡靈在一開始，就被抽調走，加入各個城市的包圍戰中了。

“哀森公爵先生。”彌漫侯爵恭謹地行禮，“您可否解釋一下，山脊上那條藍龍？”

“山脊上有龍？這是一個難以忍受的紕漏，我會糾集人手，轉移死亡之門。”哀森公爵冷冷地說道，“或者說，請求調動亡靈巨龍的力量。”

“亡靈巨龍的任務是攻陷阿塔克帝國的城池，而不是來殺死它們昔日的伙伴。我建議調集死亡之門的所有人手，來殺死那頭龍。”彌漫侯爵慢慢地說著。

“哼？這樣一來，死亡之門不就暴露在了那些阿塔克人的眼皮子底下？如果死亡之門被毀，阿茲泰克陛下肯定會非常憤怒。”哀森公爵干凈利落地反駁。

“阿茲泰克陛下……”彌漫侯爵的靈魂一陣波動，即使被喚醒了情感，他還是無法抵擋在靈魂深處扎根已久的這個重要名字。

“況且，這座死亡之門的防衛不是我一個人負責的。暗之領主先生被阿塔克的銀徽強者殺死后，我、虛幻公爵、血刃公爵、冷霜公爵四人統領此地。”哀森公爵冰冷地說道。

“您的實力，一定可以挑戰那條巨龍的，死亡騎士之名可不是隨便就可以得到的。何況，殺死那條藍龍，我們將會有一條亡靈巨龍作為強大的戰力……”彌漫侯爵說，然后揮動著騎槍，“當然，我們還得改變計劃，將死守死亡之門，改為主動巡邏，找到闖入者的蹤跡。哀森公爵先生。”它在給利爾三人創造機會。

“你說的不錯……”哀森公爵陷入了沉吟，“我和其他死亡騎士會去找那條巨龍的。虛幻公爵會考慮你的意見。”

“呼。”彌漫侯爵松了一口氣。

“但在此之前。”哀森公爵冷笑著，揮動黑藍劍，將彌漫侯爵束縛住。

“我該怎么處理你這個，被喚醒了情感的恐懼騎士，一個不穩定的炸藥桶呢？”哀森公爵催動戰馬，用劍指著彌漫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