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火堆旁緩緩起身，徐長壽鼓起勇氣來到黃皮子老妖身前。

他這才看清那老妖身后的墓碑上似乎裂了一道縫隙，上面刻滿密密麻麻的詭異符文，如山間野獸，如山花綠草，如山似河。

卻不知是哪個朝代的象形文字。

身后柳不粘也湊了過來，手中大刀緊握：“徐兄怎么啦，是不是要動手？”

徐長壽端定神情，緩緩說道：“鬼域里的規(guī)則是有問必答，言而有信嗎？”

黃皮子老妖睜開眼，緩緩點頭道：“是。”

徐長壽點點頭。

隨后，他蹲在地上在雪地里畫了起來。

不到片刻，一副有水，有橋的畫在雪地里被展現(xiàn)出來。

河水左邊一條分支，中間有圓圈環(huán)游成湖，其上下各有兩座橋跨越而過，湖右中間再有一座橋分布于陸地，右邊分為兩條支流展上下之勢向東延伸，其上各有一座橋。

徐長壽抬起問道：

“淮陰數(shù)百里有座城，城中有涇水分布如畫中所示，若兩岸支流皆看不到盡頭，如何一次性且不重復(fù)走完這七座橋？”

千年老妖黃皮子愣住了，它看了看地上的圖畫，其修道千年，有問世間萬物名諱，有問功法典籍，有問歷朝歷代潮起潮落，它都輕而易舉一一作答。

眼前少年，所言問題不過是孩童玩耍之物，妄想難住它？

世人只知它修道千年，卻不知妖誕生靈智化為人修煉，足足又用了上千年，千年世俗它踏遍山河萬古，歷經(jīng)百朝風霜，即地下神靈，無所不知。

即使答不出，它亦可魂游天外，歷經(jīng)皇朝上下去尋找答案。

它低頭端詳起來，眼中看向雪中畫，畫中橋。

這一看，便是六個時辰過去了.......

深山徹底被厚雪覆蓋其中，山里的路斷了，人便沒有再繼續(xù)進來。

幾輛馬車依然圍在一起，徐長壽等人蹲坐在火堆旁依偎取暖，寒風從腳底下掠過，冷的幾人瑟瑟發(fā)抖。

柳不粘回過頭，看向墳前老妖，只見它依然蹲在雪地，其眼不斷觀望地下的那副畫，猶如入定。

身上大雪已經(jīng)漸漸把它覆蓋，妖物卻一動不動，如同死去。

這一幕，像是老妖埋在了那里。

“老徐，你到底問的啥問題啊，就那幾座橋，隨便走走不就完了，怎么那妖物好像傻了似的。”

徐長壽握緊拳頭，此難是生是死就在此一舉，若是此計不成，縱然是他也沒有任何辦法了。

這妖物修行上千年，修為通天深不可測，它比大乾開國的年限都要悠久漫長，今朝武學又被前朝焚燒截斷，半仙之境，恐怕天下以無人是此妖的對手。

不滅妖，不出鬼域。

可妖若是天下無敵，又該如何？

“唉，本......我一聲坎坷無比，此行也是知道九死一生，本想會倒在長安，會倒在京城腳下，會遭人暗算，卻未曾想剛剛開始便遇世間最強大的妖。”

“時也命也。”

裕王猛然灌下一口老酒，寒冬深山里，只聽得他內(nèi)心愁苦萬分的哀鳴。

婉慶郡主臉色蒼白，眼里淚水不停打轉(zhuǎn)，可周圍無人落淚，她亦不敢造次，只能強忍心中恐懼，緊依裕王。

徐長壽不動聲色，等待向來是最煎熬的事情，幸好他天賦不行，只剩耐心極佳。

“唉，來年今日便是我等祭日了。”商賈老人雙手顫抖，揮淚迎天。

柳不粘倒是不慌不忙，它無聊之時左右查看，竟然看見那妖物已經(jīng)靠了過來，他雙眼一瞪，突然抽出一把刀，神情緊張站起身說道：“來了，那妖物來收我們的命了。”

眾人一回頭，瞬間面目驚駭，那數(shù)日不曾移動半分的墳前妖物居然緩緩飄到眾人后方。

文法法師大聲一喝，手中黑刀泛起滿天光澤，“妖物，今日老衲便與你同歸于盡！”

“禿驢你攻左，我攻右！”

柳不粘聲音大吼道。

黃皮子老妖無視兩人的刀鋒，深深看了一眼徐長壽的臉，其聲悠悠入耳，

“你的問題老夫回答不了，你們可以走了。”

“啥？”

“可以走了？”

柳不粘手里準備砍過去的刀突然停了下來，眼睛瞪得凸起，他不敢相信這句話。

裕王父女激動不已，來回激動哆嗦。

或是不敢相信，那大乾更夫第八司都無法離開這鬼域，徐長壽僅僅問了一個問題便可離開？

裕王連忙靠近過來，小心翼翼問道：“徐捕快，這鬼域說的可是真的？我們能走了？”

“本王自幼博覽群書，就是翻遍大乾百年縣志，也從未聽過，鬼域會主動放過陽間人的。”

“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啊！”

妖物來的很突然，幾位百姓被嚇到不敢出聲。

良久才意識到，這妖物居然主動放過他們了。

這才顫顫巍巍靠了上來。

“諸位......諸位更夫先生，我們是有救啦？”身后百姓雙眼含淚，激動不已。

“但是，你們還未回答出我的問題。”老妖黃皮子瞇了瞇眼睛，再次出聲說道：

“老夫我修道千年，你看我像人像神？”

妖物的問題一出，在場眾人再次陷入安靜，那多日來的種種事跡表明，二選一中若是答錯了，便是這妖物動手之日。

生死抉擇，便是此刻。

徐長壽屏住呼吸，此妖定是受某種規(guī)則限制不能隨意殺人，而打開限制的方式便是人們的回答。

可問題隨之改變，答案還是原來那個嗎？

這一刻，便是徐長壽也不敢輕易下結(jié)論。

就在眾人緊張時刻，柳不粘大膽出聲：“像人？”

“就像人！”

“嘶！”

眾人驚恐萬分，沒想到柳家公子如此大膽，連聰慧絕頂?shù)男旃佣嘉凑f出口，他竟敢率先發(fā)言。

眾人又看向老妖，神情緊張不已。

若是答案不對，他可就命喪當場了。

老妖看向柳不粘的目光閃過一絲沉思，隨即低下頭來，身影緩緩消失，寒風凜冽一過，它已經(jīng)再次回到墳前，不再看向眾人一眼。

山前有墳，再無動靜。

“哈哈哈哈！”柳不粘仰頭猛然發(fā)笑，隨即拍了拍徐長壽的肩膀，一臉驕傲道：“怎么樣，我就說帶上我有用吧！我乃大氣運之人，天生麒麟子！”

徐長壽撇了撇嘴，倒真是讓這小子蒙對了。

“我告訴你，小爺我從小到大在河東巷口跟賭坊里的人賭這個，那是從未輸過的。”

裕王可來不及稱贊了，趕忙拉著郡主跳上馬車，急聲喊道：“趕緊跑吧，若是那妖物反悔，可就麻煩了。”

眾人反應(yīng)過來，趕忙收拾收拾便朝著深山繼續(xù)前進，盡管大雪厚重，馬車難進半分。

但幾人也不敢停留，合力下車，你推我，我推你，竟是這樣一點點磨出了此山。

道路艱難，風雪鋪打在眾人臉上，一路攀爬到天明，幾人才看到橋邊，過了橋，便是等于過了這座山。

若是醒來不回到墳前，便是走過這死門關(guān)了。

“你們看，那些是什么？”柳不粘忽然在橋下山谷里看到什么。

眾人前往，皆是滿目驚駭，密密麻麻的人蹲在橋下，已經(jīng)凍成冰雕。

商賈老人見多識廣，馬上認出他們，“這是九華郡的流民，定是北方鬼災(zāi)嚴重，他們想經(jīng)過此道逃往廣陵郡，卻未料想在這半路遇到這妖物，陷入了鬼域啊！”

望著這密密麻麻的災(zāi)民死在這里，裕王臉色悲痛道：“他們定然是碰到了那妖物，打也打不過，逃也逃不了，只能在饑寒交迫的深山夜晚躲在這里，被這厚厚的冬雪凍成冰雕！”

柳不粘哪里見過這等慘狀，雙目通紅回過頭，“該死的老妖，別讓我再次見到你，我柳家麒麟子若有一日化淵為龍，定要蕩平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