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省城的時候,已臨近傍晚。走出長途汽車站,一個中年男人迎上來,詢問我去哪里?問過價錢之后,我沒有選擇,坐上了他的三輪摩托車。三月初的天氣,吹來的風中依然帶著寒意,好在車雖然簡陋,但四周都做了防風御寒的措施,一層擋風玻璃隔絕了外面的世界。
當我站在余晨光的宿舍門口,抬手準備敲門時,門猛地一下開了,余晨光提著水壺準備去打水,看見我,先是一愣神,繼而眼睛里閃著驚喜閃著光,看見這雙眼睛,我的心莫名的悸動,仿佛眼前的世界一下亮堂起來,仿佛平靜的湖面突然間蕩起漣漪,波光粼粼,泛著光。
余晨光拉著我的手走進宿舍,和室友們打過招呼,三個室友識趣地離開了,這是一間六人居室,有兩個上鋪已經空空如也。畢業季的宿舍就是如此,找到工作的人會陸續搬走。
“小七,發生了什么?”余晨光拉過一張椅子,坐在我面前,眼睛深深地看著我。
“我只是想你了。”我緊緊握著手中的杯子,不敢看余晨光的眼睛,心里堵塞,眼眶濕潤。在來時的路上,在漫長的四個小時的車程里,我反反復復推翻著一個又一個的說辭和理由,反反復復設想著一個又一個的問句和答句,我知道我說出什么樣的理由都無法讓余晨光相信,此刻應該坐在教室里埋頭苦讀迎接高考的我,不應該坐在他面前。而千萬個理由只化成六個字,這真真切切的六個字,沒有撒謊,我只是想你了,只有想你這件事是支撐我走下去的力量,只是以后的我,連想你的資格都沒有了。
“小七,到底發生了什么?”余晨光拿過我手中的杯子,放在桌子上。把我的手放在他的掌心,緊緊握著:“小七,看著我。”
冰涼的手指感受到余晨光的溫度,瞬間的呵護仿佛讓心找到庇護,讓我找到依靠。抬起頭,余晨光的臉龐干凈帥氣,額前細碎的發遮住他的眉稍,睫毛微動,眼睛明亮,卻充滿了焦急和疑問。
“我只是想你了。”再次說出這六個字,我無比堅定,眼淚奪眶而出。余晨光把我拉進懷里,用手一遍又一遍撫摸著我的頭發,輕輕地說:“沒事了,沒事了,帶你去吃飯。”
余晨光牽著我的手,走在陌生的街道,但是我的心卻如此的踏實,歸屬感在這一刻撲面而來。愛在哪里心便在哪里落地生花。告訴自己,和愛人在一起的時光,我一定要開心,把最美的一面留給他,這是開始,也是訣別。
“想吃啥?”余晨光問我。夜晚的燈光影影綽綽,籠罩著他的臉,讓本來白皙俊朗的臉更加有立體感,愛著他的心再次怦然跳動。
“嗯…刀削面!”我迎著他的臉,笑靨如花。余晨光怔怔地看著我,不知是我突然轉變的情緒還是我的美,他凝視著我的臉,一秒、兩秒、三秒,他的唇輕輕覆蓋了我的唇。
余晨光的吻飛快地落在我的唇上,又飛快地離開,繼而摟著我的肩膀,滿足地說道:“我的小七就愛吃面!”
吃完刀削面,余晨光給我登記了住處。整個過程我都是沉默地跟著他,他也沒有和我商量。住的地方不是我想象中的小旅館,而是一家酒店,當時我拽著他的手遲疑了一下,他說女娃娃一個人住,安全最重要。我知道且篤定我在余晨光心中的位置,我終是他要娶的女娃,而我的第一次也必須留在與他的新婚之夜。
上樓進了房間,余晨光拿起桌上的燒水壺,走進衛生間去接水。我環顧四周,房間干凈整潔,腳下的地毯軟綿綿的,仿佛踩在春天的草地上。兩張獨立的單人床,潔白的床單被罩讓我想起和娘一起摘的那些棉花。床對面有一張長形木桌,靠著背景墻,桌子上放臺電視機。余晨光走過來,把水壺放在底座上,插上電源,按下開關,紅燈亮起,僅僅幾秒,壺里的水便嗞嗞響起。
余晨光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在床頭坐下來,換著臺。我只是安靜地坐在靠近窗戶的那張床邊,看著他用忙碌掩飾著自己的慌亂。大概是第一次兩個人呆在這么隱秘而曖昧的空間,他看起來反而有點不自在,緊張。
而我異常冷靜,因為我知道我要干什么,雖然我來的時候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和意圖,但是自從見到他,我越來越堅定的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給他。雖然我知道這樣的后果對于即將嫁人的我來說不堪設想,但是,為了愛,這個坑我跳了,跳得心甘情愿,跳得義無反顧。現在的我還懼怕失去什么呢?讓我充滿希望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破滅,而所有的事情我都無能為力,但是把我的第一次交給余晨光,我可以做主。
“余晨光,你愛我嗎?”是我打破了我們倆之間的沉默。雖然電視中的聲音在不斷變化,我相信余晨光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余晨光關了電視,來到我面前,半跪下來,抓住我的手,抬頭看著我:“我愛你,從見你的第一眼,就愛上了你。”
“為什么是我?我貧窮樸素,疏離冷漠,一無是處,為什么是我?”
“小七,你與眾不同,你努力勤奮,你出類拔萃,你有自己的個性有自己的思想。一個人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無法選擇自己的家庭,但是正是這樣的家庭和出身成就了獨一無二的你。”
“在你眼中我有那么好嗎?”看著余晨光真誠的眼眸,我的聲音柔軟下來。
“當然,這些內在的你具有的品質,是別人發現不了的,而你外在的美,五官身材都是無可挑剔的!而且,越來越美!能娶到你,是我余晨光的福氣!”
聽到余晨光的最后一句話,心中升起的火苗仿佛在瞬間被水潑滅。在這一瞬間,我突然幻想也許余晨光能挽救我,他家有實力拿出我爹要的彩禮,但只是瞬間而已。想起余晨光的母親,那個看起來和善而高貴的女人,我曾經親口給她說我會退出,只要余晨光不打擾我。而此刻我卻千里迢迢尋到此地,坐在余晨光面前。想起我的家庭,蠻不講理的奶奶,沉默固執的爹,懦弱受氣的娘,讓余晨光如何面對?我不忍讓余晨光面對我的家庭。想起這些,我羞愧難當,難以啟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