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了我七年，你也應該知道，逆流沙中，末完成任務的殺手有什么下場？”

——”從今日起，將你從逆流沙除名，七日流霜這個毒藥，想必你早就聽說過，我不多作解釋了。你自己選擇的自己的命運，好自為之！“

她捂住胸口，臉上的表情說不出是高興還是悲傷，她自己選擇的……其實她很早就明白后果，還是毫不猶豫地踏上了這個不歸程。

是因為那個蒙滅熟悉的笑臉？……

她握緊了手中的鏡子，折射出夕陽糢糊如水的光芒，她從見到那個人的一刻起，就離開了……

式微，式微，胡不歸……她撐著樹干直起身子，定定地向墨家機關城內走去。

回廊之中，風不留痕跡地流轉著。

夕陽西下，地上兩道狹長的影子交織在一起，亂如散墨，我凝緊了眉，抬頭看著江一的背影，“接下來我們怎么辦？”

“中央大廳目前局式勢必緊張，而墨家外圍現在空空如也，如果我沒猜錯，大家應該都被衛莊的手下抓去當作誘餌，來牽制高前輩他們……”“江一的眸中映著殘陽如血的光芒，仿佛要燃燒起來，“衛莊那個混蛋！”

我被江一眼底驟然騰起的殺氣一震，搖了搖頭，“江一，冷靜下來……既然你都明白，我們就不能走中央大廳那條路了，具我所知，嬴政的八百重甲兵已不過爾爾，而衛莊手下厲害的角色，現在都在中央大廳，那我們……”

“噤聲！”江一劍眉一沉，忽然擋在我身前，我有點驚訝，“怎么了？”若有危險，應該有殺氣才對……

“有敵人！而且就在我們附近。”江一低聲道，霸王槍瞬徹出。

“等等！”我制止住他，“沒有殺氣！……”

“什么？”江一回過頭來，收回破陣。

一剎那間，忽然有極耀眼的光映過來，我還沒回過神來，手就下意識地接過一柄手鏡，鏡而流光溢彩，光滑如水，八寶琉璃攢成的圖案在夕陽下熠熠生輝。

居然是朝曇鏡！

我驚地回過頭去，只隱約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瞬間掠入山林深處。

我的心中一震，好熟悉的背影……腦子里的身影模糊了又重合，最后完全疊加在一起，難道真的是她？

“雪？”……

我輕輕地吐出這個名字，心中五味交雜，一時間愣在這里，不知道該想些什么，亦或做些什么……

殘陽如血。

在這一場江湖與王者的較量中，血與光，淹沒了冷寞的夕日。

我感覺心中微微發冷，抬眸望著江一，“江一，我們該走哪一步？”似乎在這一片壓抑中，有什么重要的東西被遺忘了……我思緒混亂地搖了搖頭。

江一收起了槍，望向空蕩的四野，眉頭忽然皺緊，“你看那邊！”我望向回廊的對面。

居然有墨家的人？我一驚，不對……看那一行人分明沒有中毒，難道……

我的拳頭瞬間收緊，“是秦兵！”衛莊派這些假裝成墨家子弟的人迷惑趕來的諸子百家的各路英雄，引起誤會和爭端，目的是……讓諸子百家自相殘殺！

“唔……”我的話一下子被江一捂住，江一拉著我躲到廊后，對面馬上有鋒芒般的目光射過來。

“我……”

“噓……”江一遞給我一個眼神，我點了點頭，悄悄地望向對面。

目前中央大廳的局勢如何，我不清楚……看著一個個離去的秦兵，我的心中微微有了底。

“我們跟過去，這里一定有問題。”江一深邃的眸子映著金色，耀眼而堅定。

我朝他點了點頭，“利用地形，我們可以從后山的路徑切過去。”

江一和我對視一眼，我們便用輕功掠到后山。這一隊人似乎人數不眾，卻潛伏著危機重重，我握著九陰勾魂，硬拼不是辦法，若是驚動了陰陰家的兩位大巫……

“江一，一會兒我們一定要阻止他們，否則機關城就危險。可是，那么一隊人，我們又不清楚他們的底細，當務之急，我們能阻擊得了么？”

江一凝了凝劍眉，眸中深沉的波光流動，“這樣不行。我們不了解對方的實力，冒然出手風險很大，若能擒住他們的頭領……”

“你們兩個小毛孩，干什么的？”眼前樹影一晃，有五個人朝這邊走來。

“哈哼，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江一忽然揚眉，朝我笑了笑，“你看那個人，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我聞聲望去，那個拿著長槍的墨家子弟裝束的人？……我不可思義地盯著他看，“何處見得？”

“其一，后面的人似乎都對他很恭順有加；其二，你看他腰間露出的纓穗，那是秦將才有的東西！現在只有他們五個人，周圍的人似乎還沒發現這里，如果……”江一沉聲凝眉地做出分析，不自學地流露出一種冷靜果敢的氣質。

我微微地笑了，江一果然成熟了很多，“如果我們能得到軍令符，就不用再和他們兜圈子了，此地幽靜偏僻，而他們五人又未驚覺其余秦兵，我們現在不若……”

“不若殺之。”

一個沒有絲毫溫度的聲音從我身后傳來，我不自覺打了一個冷顫，這個聲音……是江一？我驚地回過頭去，看看那張已顯現分明棱角的側臉，那雙重瞳在一剎間迸發出的冷峻的光芒，讓我心中一懾，殺伐取舍，如此果斷……江一，你果真向那條霸王的征程邁進了么？那條血與火鋪就的道路……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江一，亮出了九陰勾魂，冷然道，“將死之人，無須多問。”江一，我永遠和你站在一起。

那個秦兵頭領輕蔑地笑了，“兩個死小鬼，嘴還真硬，大爺我……”

話音未落，江一的霸王槍在空中劃出一道冰冷的弧線，一下子就斬下了那個人的頭顱。

鮮血四濺，我的心中一緊，微微移開了目光，還是會不舒服的啊……江一有些不自在地皺了皺眉頭，握緊了破陣，索性將心和槍同時一橫。

周圍的幾個秦兵見狀，大吃一驚，紛紛拿著兵刃圍了上來。

我的九陰勾魂劃過一個人的頸子，利刃沾了鮮血，幽紫色的光芒反而大盛，仿佛是地獄之火在燃燒，這兵器……好強的殺念。我暗自垂眸，以后還是少用為妙。

江一的身形微微一晃，狠厲的鋒芒過處，慘叫悶哼，不絕于耳。三五個秦兵一時間便被斬殺殆盡。地面伏尸如黃，血流滿地，青青的綠草染上了厚重的顏色，像是在下凄涼的雨。

看著手握破陣霸王槍，堅毅而冷峻的江一，我有一瞬間的失神。

江一，你是真的長大了……

明白了，在這個兵荒馬亂的世道里，殺戮是不可避免的。對敵人心存一絲仁慈，就是對自己萬分的殘忍。在這個硝煙彌漫的戰場上，你不殺別人別人就會來殺你……沒有了誰可以選擇這樣殘酷的規則。取舍之間，唯短痛避長，早日消彌兵戈，天下才能真正太平吧……

可是，那雙深邃的重瞳中卻有一絲迷惘，像是迷失了方向的孩子一樣無助。我的心中微微地疼，羽，其實，你的內心也很矛盾吧……這都是這個年代逼的……

我緘默著，沒有說一句話，風依舊蕭索地吹著，萬葉千聲寂寞而悠長地低回于空曠的山林中，似乎是天地之間悲憫的呼喚，呼喚著那些失去了家園的人們，孤單飄蕩著的靈魂……

我靜靜地繞過地上的尸體，從那個領頭的腰間摘下了那塊染血的兵符，在殘陽的斜暉下，分外鮮艷凄冷。我握緊了兵符，回過頭看著沉默著的江一，心中驀地一酸，似乎是一種不知來自何方的悲傷。

或許，是為了這個時代的所有人……

“我們快回去吧……”我斂了斂眼底的神色，不露聲色地拍了拍江一的肩膀，微微笑道，“有了這張底牌，衛莊恐怕也不能周全地料到吧。”

江一轉過身，正了正神色，眉目間染上了一層我從未見過的復雜的滄桑，“好。”

這一轉身，便是一個命運的轉變。我想，你的一生都不會后悔，因為一旦踏上了這條歸程，便永無回頭的路。

羽，旦愿，一路安好。

我閉上了眼睛，風就漸漸涼了……

風緘默地游蕩在一片靜寂中，暗浸著無盡的悲傷。

潑墨似的天空越來越低，空蕩蕩的大廳中，一片深淵的黑暗。天光云影淡漠地流淌下來，沒有一絲留戀。

凄涼的雨聲斷斷續續地飄來，染濕了每一個人的眸子。

一道蒼白的閃電唰地劃破了死寂的黑暗。

白衣劍圣的身子微微一晃，回過頭來，看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幕。昔日最疼愛的故人之子，手中的利劍冰冷地刺進了自己的脊背。一瞬間，那雙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眸子，流露出七分堅忍，二分無奈，和一分疼愛……正如端木蓉所說，他太容易受傷了……

天明不可置信地盯著自己的手，瞳孔布滿了血絲，瘋了一般地叫喊著，“大叔！我，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大叔……”

“轟！”一聲沉悶的雷聲，仿佛是這個無常的世道中，蒼天俯瞰人間的悲鳴。

蓋聶凝緊劍眉，終于支持不住，單膝跪地，沉悶的響聲蕩漾著淵虹比雨還凄涼的顏色，翻飛的衣袂，濺起了塵封于往事的塵埃……

“你，你是我爸爸么？你是來接我的對不對？！”

“我不是……”

天明，我早知道，會有這一天……

所有的人，都似乎被震懾住了一般，看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幕，包括衛莊。

他在不只不覺中，凝緊了眉頭。深沉如海的眸子里閃爍著復雜的光芒。——師哥啊師哥，你終究會死在這個孩子的手上么？難道……從你一個人帶著這個孩子，斬了殘月谷三百秦兵的時候，就沒有所覺悟？……

他瞥了一眼冰涼的地面上，緊閉著雙眼的端木蓉，宛若一躲隨水漂榭的白蓮。過盡云煙塵世了。哼，師哥，你就真要陪著這個女人去了么？

“師哥，你的這個跟班，可真不怎么樣。”雨聲漸漸地大了，透著一絲彷徨，一絲凄涼，衛莊緩緩地勾起唇角，臉上的表情說不上是高興還是悲涼，“這莊戲到這里，也該落幕了。師哥，你就睜著眼睛，看著精彩的結局吧。”

“看著你是如何死的么？！”

一聲近于嘶喊的怒叱，眾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門口剛剛出現的兩個少年身上。

一道閃電驀地映照在我有些猙獰的臉上，我渾身被雨淋透，眸子里卻燃燒著無盡的火，像是要焚盡這里所有的黑暗。我的手緊緊地握著幽冷的九陰勾魂，樣子有點可怕。

“蓉姑娘，蓋先生？！天明——你……”江一驚愕地望著瘋了一樣喊著大叔，然后昏過去的天明，這小子，他…他怎么了？！

“哼，是你啊。”衛莊揚眉冷笑，驚電一般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的手指瞬間收緊，“衛莊。”

赤煉拿著煉蛇軟劍，在電光中妖嬈地走了過來，“呦，這不是項家的兩個俊俏少爺么，讓姐姐看看……”

破陣霸王槍威怒的光芒在我面前劃出一道冰冷的弧線，驚得赤煉退后了一步，“你們有所覺悟吧！”

“哼哼，覺悟？你不覺的你們自投羅網的行徑很愚蠢么？”白鳳凰冷冷的目光射來，俊邪的眉目間沒有一絲溫度。

我的目光驟然冰冷下來，九陰勾魂陰暗的光芒忽然大盛，仿佛來自地獄的幽冥之火，“你殺了端木蓉……？！”

“沒錯。”白鳳揚起一支飛羽，一雙瀲滟的鳳目繚繞著冷漠的霧氣。

“我……”“殺了你”三個字還未說出口，江一便一把拉住了差點失控的我，遞給我一個冷靜的眼神。

“真正愚蠢的人是你們！你們的后援部隊，已經被自己人包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