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曦，冬日的太陽總是讓人心情愉悅。

盡管有和熙的陽光，但劍南道今日罕見地起了大霧。

霧氣彌漫中，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稍遠些便看不清面容。

李維提起腰刀，走入白茫茫一片的城市。

休息了許久，該走走看看，每天待在住所也不合適。

走到熟悉的面攤，卻沒有熟悉的人。

往日的四五張小桌，熱氣騰騰的鐵鍋，揉面的沉默男人，煮面的婦人，都已經不在了。

留在原地的只有還沒撤走的擋雨油布。

此時油布正斜支著，一端連接在墻壁頂端，一端的竹竿已經落在了地上。

油布上微微濕潤，是夜間的露水。

興許是生意不好，這家人已經離開縣城，回老家了。

這里的面條已經吃了很多次，突然間店去人空。

李維略微有些失望。

沒多停留，繼續前行。

此時正是趕集的高峰期，再有一個時辰便是吃午飯的時間。

街道上人來人往，街邊的販夫走卒依然在叫賣。

走到一處，李維停住腳步，他眼前有圍成一圈的人群。

人群中有呼喊聲，不時有人叫好，氣氛頗有幾分熱烈。

李維走到近前，沒有聲張，他穿著常服，看起來只是個佩刀的路人。

擠進人群，李維看見在人群的正中央，是賣藝的一家三口。

此時正輪著爛俗到了極點的胸口碎大石。

出奇的是胸口碎大石的胸口并非來自這一家三口的丈夫。

而是面容姣好、身材如細柳扶風的女子。

此時女子平躺在一塊油布上，胸口放著幾乎蓋住了她整個身體的石板。

石板青灰，表面粗糙不平，是易碎的類型。

男子沒穿上衣，正赤著上身，他手里握著鐵錘，滿身是汗。

他們的孩子是個看起來很機靈的男孩兒，此時正舉著鑼，滿臉笑意和討好地向觀眾索要打賞。

李維沒有離開，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這種街頭賣藝。

在記憶中，他和師傅就是這樣的角色，只不過賣的東西不一樣。

換了個角度，李維心中涌起酸楚。

可能不管在什么樣的世界，底層民眾的日子都不好過。

這個世界天地靈氣雖然已經枯竭，但久經潤澤的土地上還是能生產大量糧食，只要沒有戰亂，官府不苛加賦稅，吃飽還是沒問題的。

但依然有很多人因為種種原因不得不遠離故土，奔波他鄉，艱難求生。

此時男孩正好走到李維身前，李維掏出一粒碎銀，約有半兩，丟在銅鑼里。

小男孩驚呆了，周圍的看客也很吃驚。

半兩銀子，這絕對是少見的。

大部分人給打賞都只是一二銅板罷了。

小男孩看了看銅鑼里的銀子，又抬頭看了看李維。

滿眼難以置信。

李維伸手，按在他頭上，輕輕揉了揉。

這一刻李維回想起了很多東西，有前世，有今生，有過去，有未來。

有國運衰頹，有百年屈辱，有無數人救亡圖存。

但留在歷史長河中的，必然不會是那些叛徒。

結合他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和理解，他輕聲說道：“大唐還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你的日子可能也不好過，但是要記住，比起異族鐵蹄、華夏滅亡，唐國的存在值得我們為之努力?！?

沒管小孩懂不懂，李維笑了笑，收回手，轉身離開。

身后隱約有人說“瘋子”、“怪人”一類的話，李維也不在意。

同一片土地，卻處在不同時空，但家國存亡，心中難免有所感觸。

鐵錘和石板撞擊的聲音傳來，那是胸口碎大石的節目到了頂點。

一時間身后有吶喊聲傳來，李維笑了笑，回頭看了眼在興奮中的人群。

想必此時應該有淚光點點，嬌喘微微。

否則看客不至于如此興奮。

這個時代的人們沒有經歷過信息時代的沖擊，對這些雜耍的熱情自然是很高的。

回頭走了兩步，李維突然頓住腳步，而后在瞳孔驟縮中，他緩緩轉身。

在他眼中，有一女子，女扮男裝，擠在人群中。

在她身側，全部是男子。

此時的人們都擠在一起，似乎沒有什么異常。

但根據李維的判斷，女子身側的男子站姿明顯異常，看起來是處于發力的狀態。

如果只有一人，那還不好說，但此時女子身側兩名男子都是如此。

由不得李維多心。

再看這女子，雖然在李維看來身材嬌小，但在劍南道絕對是屬于高挑的一類，此時她一身男裝，但肩背明顯較男性更窄。

可能是出于被脅迫，她的長發已經垂落下來。

這個時期的男女都是長發，但女性長期佩戴發飾導致長發出現了明顯的壓痕。

李維瞇了瞇眼。

老子的轄區，還敢亂來？

那兩個被疲勞審問的潑皮沒有回去宣傳嗎？

特別是，劫持了人質，還在街上看雜耍，看不起誰啊！

李維緩步上前，擠到女子身側。

少女可能長期使用某些香薰一類的東西，此時只是靠近，李維的鼻腔已經有些發癢。

略微轉頭，湊近挾持女子的男子，李維鼻腔的瘙癢才得到了緩解。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

男子轉頭，面帶疑惑：“什么？”

“是我鼻子犯了罪?！?

腰刀拔出一半，抵在男子腰間，李維輕聲道：“和我走一趟？”

對面男子望了過來，致以疑惑和不解。

他怎么了？不是說好看了雜耍就走嗎？怎么還和熟人攀談起來了？

“你的同事，哦不，同伙，他決定和我走一趟，你去不去？”

對面正要發話，李維已經一指戳在腰眼。

鐵身功強大的體魄讓這一指頭煥發了不一樣的威力。

男子當即軟趴趴蹲坐在地，手中也放開了女子，捂著腰眼，面色紫紅，說不出話。

另一人看著腰間的刀，連連點頭，表示配合。

在最大程度不驚擾賣藝的一家三口的情況下，李維帶著二男一女，離開街道中央，走到一處小巷，李維才松了口氣。

隨著女子被丟在地上，李維這才發現，這不是趙家的蜀道山姑娘嘛！

趙家，安平縣除周家外最大的家族，甚至比張之維支持的張家更強。

作為趙家人，怎么會被這兩個混混劫持？

沒有繼續思考，李維看著兩個男子，冷聲道：“有什么東西需要交代嗎？”

一男子弱弱開口：“我們就是看她漂亮......”

話沒說完，李維突然天旋地轉，眼前的景象快速旋轉，而后意識渙散，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