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曉端著酒碗的手抖了一下，酒水灑出來不少。

李維的回答顛覆了他的認知。

道門中人，竟如此殘暴？

李維看著覺曉臉上神情變幻，推測應該是譚耀光的事情被他知曉了。

覺曉不像是心思深沉的人，這件事透著一點古怪。

“我有一個師兄，自幼體弱。

當年他被找到的時候，據說行乞已經多年，每日食不果腹衣不蔽體。

住持師叔仁善，把他帶回了寺里。

盡管寺里不愁吃穿，只需要正常誦經做功課即可，但師兄幼時的經歷還是落下了病根。

到了如今，也做不得一點體力活?！?

覺曉看著李維，臉上慚愧、羞澀、忐忑、慈悲俱有：“說這些是想告訴李道長，我那師兄絕非壞人?！?

“他手無縛雞之力，在寺中也做不起重活，絕非草菅人命的殘暴之徒

他多年行乞，吃過苦頭，就算有罪孽，也該還清了。

希望李道長能網開一面，放他一條生路。”

李維看著他。

覺曉回以堅定的目光。

“所以你今日破戒，實際上是奉了你師叔的意思，要來打動我？”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禿驢！豬肉都被你吃光了！肯定是豬入了地獄！”

覺曉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李維哈哈大笑：“若無反心，若是往后并無沖突，留他一命也無不可！”

“李道長大可放心，師兄甚至不知李道長的存在?！庇X曉搖搖頭：“此事是住持師叔溝通天地，尋到了冥冥中的一抹禪機，才明悟了此事?！?

“住持師叔認為師兄性命系于李道長一身，我佛慈悲，特遣我來尋李道長。”

撇了撇嘴，李維微有不屑。

在一個有修行者的世界，測算就是測算，什么禪機，糊弄人。

特別是在見識了熊初陌選擇道途之后，李維越發覺得這是個神奇到了極點的世界。

“另外，住持師叔讓貧僧告訴李道長，官府絕非久留之地，若是有機會進入書院，踏入絕地，道長可自行斟酌去留?！?

“可否讓我見一見你住持師叔？”李維對覺曉的師叔有些感興趣。

這似乎是個高僧。

說不定也是走到了三境極致的男人。

覺曉悲慟之色浮現：“住持師叔，已于昨日清晨圓寂?！?

李維沉默片刻，公式化地說出：“節哀?！?

“非也。”覺曉搖搖頭：“西天極樂，師叔畢生所求，應當為師叔高興才是?！?

李維看著覺曉，心里隱約有個猜測。

大悲寺住持應該是料到了自己圓寂的日子，傳聞中高僧圓寂時會看到某些莫名之景。

有些是更高層次的修行，有些是另一個世界的瑰麗風景，有些則是短暫回溯時間。

對方應該是在圓寂時看到了一些過去的事情，說不定還看到了未來的一角。

所以特意讓覺曉跑了一趟。

除此之外，這位住持應該是位修行者。

按照覺曉說的，寺中修行者不過二三，除去住持和覺曉，最多也就一位修行者了。

這大悲寺的衰退難以避免。

去書院，應該是住持給覺曉找的后路。

覺曉單純，并不知曉。

住持對覺曉了解肯定很深，以看似派遣的方式完成了對覺曉的安排。

這種安排是遺愿，覺曉無法拒絕。

在與覺曉的談話中，雙方都未提起譚耀光、譚聰。

但兩人都心知肚明。

覺曉告辭離開，眼中悲痛未退：“李施主，覺曉打擾了?！?

“無妨，有事再來就行。”李維并不在意：“如果你廟中有什么武技功法，你一定要給我看看，我也勉為其難接受了?！?

“阿彌陀佛?！?

武技功法是一門派、一幫派修行之根本，立足之基礎。

覺曉應該并沒有決斷權。

李維也只做笑談。

四境之前，他已不缺功法，缺的只是武技。

送走了覺曉，李維回到屋中，細細揣摩。

“書院，儒道修行?！?

“我不能修儒道，沒有強大的體魄，容易被暗殺......”

“我也不想一直跟著朝廷?！崩罹S皺眉：“雖說大唐百姓是我華夏子民，但封建統治者是沒有人情味的，這一點要時刻提防?！?

“絕地，能得到一些神奇的東西，如果危險性不大，或者說我那時候已經能夠應對其中的危險，倒是可以去試試?！?

“還要結合時間，結合具體情況......”

李維揉了揉眉心，頗感頭痛。

他在這個世界處于修行界最底層。

對世道的變換、朝廷中人行事風格的掌握都幾近于無。

許多其他人口口相傳的常識，李維也難以知曉。

缺乏信息渠道、無法得到準確信息，是外來者的普遍的困境。

......

提起長刀，李維走出房門。

雖然不想與朝廷有太多瓜葛，但當下，在朝廷當差依然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大唐未亂，邊防不崩，暫時就沒有大規模兵禍危機。

按照和王立的約定，雙方會面需要在夜里。

李維走到王立家中，立于側邊角落，借著陰影隱藏身形。

周家最強的修行者已死，且還沒有騰出手來搞他，周家對他的威脅在當下并不大。

但考慮到王立的處境，李維還是選擇低調。

無他，沒有必要無端害人性命。

等了小半刻鐘，王立家的大門輕輕打開，隨后躡手躡腳的王立從門縫里擠了出來。

想必是避免驚擾到沉睡的老母親。

打了個哨兒，王立急匆匆的腳步一頓。

輕車熟路地走到陰影中，王立面帶忐忑：“爺，最近沒消息。”

“沒生面孔？賭坊打手沒變化？”

“熟面孔都少了許多哩！”王立思索片刻，回應道：“賭坊打手少了很多，我聽他們閑聊，說都是去找和尚買佛器去了?！?

“不知道周家老爺們哪根筋搭錯了，靠賭坊、販賣私鹽發家的，還突然信佛了?！蓖趿⒃诶罹S身前，膽子大了許多，嘲笑道：“買佛器也是個殺頭的買賣，嘿嘿?！?

還在買佛器？周家不找佛寶了嗎?

深思片刻，李維看著王立臉上的貪婪，生出一陣煩躁。

隨手丟出五兩銀子，王立忙不迭地接住。

“繼續看著，但是往后我一般不會再來了?！?

“爺，那這銀子......”

“銀子你拿走吧。”李維轉身離開，王立則是滿臉興奮。

雖然被要求繼續看著，但是往后對方不再來，意味著這五兩銀子近乎是白送的。

而李維則開始嘗試轉變思路。

既然沒有人手、沒有合適的信息渠道，也沒有能力和家大業大的周家競爭尋找佛寶。

那就放出信息，讓周家自己找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