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那邊都安排好了。”

作為周正啟周三爺的扈從，他除了要承擔保鏢的責任外，更多的時候像是操持瑣事的仆役。

他沒有名字。

他是周家當年收進周家的三個人當中最先進入一境的修行者。

在他進入一境之后，便被周正啟帶在了身邊，迄今已經許多年了。

周正啟待他不錯，承諾子女可入周氏族學，不管是否邁入修行門檻，都可世代留在周家效力。

這是無上的榮耀。

今天是例行去賭坊檢查的日子。

盡管賭坊已經有人坐鎮，但對事業、對修行都很上心的周正啟幾乎在每月初會雷打不動地對他的產業進行視察。

這對賭坊的人來說也是好事，只要周爺到了，那一天多多少少都有賞錢。

還必定會有一頓好吃食。

周正啟面無表情，頜下胡須隨著他張口微微動了動：“打賞的銀子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夜里的吃食呢，記得多上些肉菜。”周正啟體恤道：“都是年輕小伙子，吃不到肉食，氣血不足，那十分力氣就只能發揮出來三分。”

“特地買了半頭牛，比上個月帶過去的肉食多了百余斤。”

周正啟聞言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個人他用了很多年，除了境界還停留在一境，其余各個方面他都很滿意。

忠心耿耿，人也老實，到現在為止沒有任何小心思。

這樣的人能用，好用。

外面大雨傾盆，周正啟在扈從撐著的傘下方怡然踱步。

雖然已經是三境修行者，但他從不輕易顯露修為。

小心駛得萬年船，更何況周家在密謀一些大事，萬萬出不得岔子。

踏上馬車，他嶄新的衣袍也沒有沾到雨水，這讓他的心情更愉悅了幾分。

這人，果然還是用熟了才好使。

一匹從西域引進的良馬被驅趕著前進。

馬夫自然是那位一境的扈從。

木質車輪外側包裹著鐵皮，碾碎了雨幕，也碾碎了雨聲嘈雜。

路面水層被車輪攆開，待車輪滾走后又重新合攏，略有激蕩。

車輪在青石路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在夜色中極為清晰。

馬車一路行進，周正啟看著窗外，那是安平縣較為繁華的區域。

有酒樓，有青樓，有各樣小店鋪。

有的屬于周家，有的不屬于周家。

但沒關系。

更遠一些的日子里，這些東西都將刻上周家的名字。

刻上周家的名字，也就等于是他周正啟的私產了。

周家五兄弟，唯有他是三境修行者，也唯有他把手上的生意全部做到了逐步擴大。

其余幾個兄弟，在他看來都是廢物。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周家家業在他們手里，遲早敗光。

到了賭坊附近時，馬車停了下來。

任由馬夫揮鞭，馬兒只是焦急踏蹄，始終不肯前進。

馬夫再揮鞭，卻被周正啟輕聲制止：“算了，牲口而已，別為難它。”

眼見老爺要下車，扈從趕緊跳下車，迅速撐傘。

周正啟沒有下車，他只是掀開車簾，看著雨幕深處、更深處：“小子，我沒想到是你。”

黑暗中傳來冰冷的聲音：“在你把銅板丟到地上的時候，你就應該想到了這一天。”

周正啟失笑：“誰讓你來的？你不能知道嗎，在許多年前，我就已經不再是一境。”

“不需要誰讓我來。”李維語氣森冷：“如果一定要找個原因，那應該是我手里的刀已經饑渴難耐。”

李維站在暗處，冷眼看著遠處燈光下的馬車。

“小子，這些天我騰不出手來，不然你已經死了很多次了。”

隨著周正啟話音落地，李維突兀感覺到那馬車里升騰出一種難以言明的威勢。

這種感覺像是遇到了比自己強大千百倍的敵人，僅僅氣勢就能讓對手不戰而退。

輕輕搖頭，李維笑了：“如果我死在了今晚，算我運氣不好。當然，我覺得我的運氣一向不差。”

“算了，與這種人多說沒意思，你去料理了他吧。”周正啟輕聲安排：“速度稍快一些，賭坊的小子們還等著，莫要讓他們久等。”

扈從一聲不吭，只沉默著抓起長刀，朝著李維所在的巷弄中走去。

他走得很快，因為老爺讓他的速度要稍快一些。

換做平時，他更喜歡慢慢殺掉這些敢挑釁周家的敵人。

他們的恐懼將被傳遞，蔓延給每一個觸怒周家的人。

刀已出鞘，寒光不顯。

這個雨夜，注定是有殺戮的。

李維站在黑暗中，面向光明。

扈從從光明中朝向黑暗，腳步迅疾。

扈從快速進了巷子，隨后以更快的速度飛了出來。

他重重落在地上，背部與青石板碰撞，發出悶響。

伴隨著他短促的呻吟，身下的雨水中，逐漸有鮮紅色散發。

在他的胸口，插著一支箭矢。

箭矢尖端被磨得比一般箭矢更細更尖，顯得十分銳利。

這是李維認真改造的結果。

在扈從臉上，一道刀痕從左側眼角一直劃到了右側嘴角。

整張臉被一分為二。

血肉翻卷，白骨森森，十分瘆人。

被射穿心臟，自然是活不了。

他在地上徒勞地踢騰雙腿，似乎是想要用這種方式減輕痛苦。

李維看了看手里的弓，已經變形。

他特意在弓身上加了牛角片，卻還是在一擊之后就報廢。

一柄好弓硬生生成了消耗品。

李維抬起頭，看向馬車：“你的扈從，實力很一般。不過他很忠心，你讓他快點，他就快點，就算下地獄也比尋常人要快一些。”

蓑衣和斗笠上的雨水形成線條，從身軀上向下，直達地面。

遠處的馬車也是類似情況。

馬車頂上的雨水匯集在一處，沿著導水槽流向地面。

李維和馬車之間，陷入詭異的沉默。

李維不敢動，因為對方是三境，靠近之后，會被秒殺。

對方沒動，是震驚于服侍自己多年的仆從竟然就這么死了。

周正啟輕輕掀開簾子，看著逐漸失去生命的扈從。

他眼中此前的平和喜悅逐漸消散，臉上云淡風輕、盡在掌握的淡然也逐漸消失。

“這小子在我手下很多年了。”周正啟語氣波瀾不驚：“雖然我覺得只是死了一條狗，但是你打狗之前，似乎沒有問過我這狗主人的意見。”

“可能是我喜歡吃狗肉。”

“小子，我會把你的骨頭一根根碾碎，相信我，在你的骨頭碎掉大半之前，你會一直活著，并且保持清醒。”

“咳咳，雖然不想打擾你，按照這小子說的，打擾人裝X是要遭雷劈的，但是我還是要插你一嘴，你的對手是我。”熊初陌單手扶刀，語氣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