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驟寒，劍南道的冬日濕氣很重，冷空氣像是朝著骨頭縫隙里鉆。

李維和熊初陌都是修行者，自然沒什么感覺。

六子不一樣，十一歲的少年，瘦削孱弱，衣物單薄，禁不住夜風，

讓六子去縣衙報自己的名字，少年還有猶豫，最終還是低著頭離開。

長時間的乞討和賭坊生活，少年骨子里對官府是畏懼的。

六子離開后，熊初陌和李維走在安平縣的街道上，交談著一些事情。

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城門口。

面對已經關閉的城門，熊初陌問道：“出去走走？”

安平縣未經戰火，對夜間入城管制極為嚴格。

加上劍南道多山，山中虎豹不少，一般人半夜不會出門。

久而久之，安平縣的城門入夜即閉。

有公差身份的李維要出去應該不難。

在這個世界，捕快不是“賤業”，捕頭好歹算個小領導。

對熊初陌而言就更簡單了。

向城門守衛說明情況后，二人走上城墻。

此時城外一片黑暗茫茫，偶有月光也不足以支撐看清遠處。

修行者強大的目力起到了作用，李維看近處尚且能看清。

熊初陌朝李維輕輕點頭，隨后一躍而下。

落地之后雙膝微屈卸力，踩碎從石板縫隙里鉆出來又被冬霜凍死的枯草數根。

李維不知道城樓有多高，但從他的角度看向地面，估計有兩丈高低。

想了想，李維還是沒跳。

他只是一境小修行者，不是能夠飛天遁地無所不能的大能。

據說到了三境，開始洗髓之后，修行者的身軀機能才能算得上有一次小的蛻變。

髓在骨中，血由髓生。

進入洗髓境之后，骨骼將得到大幅強化，新的血液逐漸替代凡血，身體機能得到全面提升。

看著熊初陌輕松的模樣，李維心頭驚駭。

從邢業修那里他已經知道，現在這個世界三境便是修行者的頂峰。

熊初陌是三境修行者......

面上不露聲色，他扭頭對城門守衛提出使用吊籃。

隨后在熊初陌戲謔的眼神中，他坐著吊籃緩緩落地。

“踩壞了花花草草，一點也不優雅。”李維搖搖頭，稍帶鄙視。

熊初陌笑了笑，絡腮胡顫抖。

夜色蒼茫，走出一陣，二人保持著罕見的沉默。

終于，李維忍不住了：“你是三境修行者？”

熊初陌昂起頭，神情落寞：“蹉跎于三境已經好些年了。”

三境......尋常幾百人的軍隊都能從容退走的層次......看著絡腮胡臉上的落寞，李維有些酸。

“你是三境強者，在我眼里就是恐怖如斯，那是斗氣化馬的牛人，還用得著我小小一境幫忙？”

李維有些不解，三境解決不了的事情，他一境能做什么？

“殺人。”

“殺誰？”

“周家老三，周正啟。”

李維一驚，那個運送佛器的老梆子？

遂詢問：“你和他有仇？”

熊初陌搖搖頭：“沒仇。”

李維：？

“用我爺爺的話說，看他不爽而已。”熊初陌頓了頓：“習武之人要念頭通達，所以我不能克制我要打他的想法。”

“周正啟是幾境？”

“可能是二境，可能是三境。”熊初陌耐心解釋：“他很多年前是二境，這么多年沒有出手，沒辦法準確說他走到了哪一個境界。”

“告辭！”李維轉身就走，嘴里念念有詞：“師傅他老人家說得對，多事之冬，不要與人爭斗，平穩度過才是正確的。”

“你怕了！”

“我沒有！”

“你是真的怕了。說實話，我很失望。”

李維轉身，看向熊初陌：“你們三境的斗爭，我惹不起。”

譚耀光，有三境的底子，但在監牢中被毒打折磨，跌落境界，加上他自述舊傷復發，加上他手腕無法發力，李維都差點沒打過。

直面三境，這不是老壽星上吊？

“周正啟是周家這幾十年來天賦最強者，三境難入，除他之外周家應該沒有三境。”熊初陌有些不確定：“如果周正啟不是三境，那周家就更不足為懼。”

李維看著他的眼睛，用最強硬的語氣認慫：“二境我也打不過！老子打不過！”

此時他們已經走到一處小河邊，熊初陌隨手撿起一塊石頭，朝著河中央丟過去。

那石頭快要落入水中的時候，陡然加速，最終如同一顆小小的炸彈，炸起水花數丈高。

李維目瞪口呆。

“在這塊石頭進入水里之前，你知道會有這么大的水花嗎？”

李維無語：“這不是一碼事兒。”

“唉，師爺說得對，我不是一個適合講道理的人。”熊初陌盯著李維：“根據我的情報，周正啟出門只帶一個護衛，只是一境，在當下的安平縣，一境修行者足夠幫他掃除一切障礙了。”

李維瞇了瞇眼：“我能得到什么？”

熊初陌沒有回答，轉而繼續說道：“我去打周正啟，你攔下他的護衛，怎么樣？”

你一個三境，一巴掌打死他的護衛，再打那老梆子不就行了？

看出了李維的疑惑，熊初陌說：“你知不知道三境之后的世界？”

李維搖搖頭，他現在只知道三境之后可以選擇數條不同的路線，但各個路線具體有什么特殊，具體有什么差異，他并不太懂。

“你應該知道，三境是一個重要的階段，或者說，三境界往四境跨越的時候，武者身體已達巔峰，新血已生，臟器已經被血液強化，舉手投足都不再像人，俗稱‘蛻凡’”。

不知道什么時候，熊初陌手里又多了一個扁扁的酒壺，他舉起酒壺，輕輕灌了一點酒在口中。

砸吧嘴道：“‘蛻凡’之后，修行者才算是真正的修行者，才算摸到了這個世界神秘莫測的邊緣。三境頂峰的修士，能夠嘗試一點各個路線修行者的威能，雖然只有一點點，但也極不尋常。”

“要找到適合自己的路線，這一步需要走得很謹慎。”

“而我，就卡在了這里。”熊初陌把酒壺丟給李維：“我需要把各個路線神秘的偉力都嘗試一遍，找到最適合我的那條路。”

“只有最適合的那條路，才有更大幾率走到更高的層次。”

“選對了，事半功倍，選錯了，可能終生難進一步。”熊初陌看著李維的眼睛：“所以我需要人幫我，至少在我嘗試的時候，盡可能不被打擾。”

李維看了看酒壺，沒喝。

嫌棄。

他問道：“為什么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