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看著崇禎，有些納悶，不知道崇禎說的這是什么意思。

錢謙益這廝站了出來，低聲詢問：“敢問陛下，所說的救濟，可是在京城外面施粥？！”

崇禎搖搖頭，“不是！”

錢謙益以及那些心有疑惑的文臣，更加疑惑了。

不是施粥，又是什么？

不等眾人詢問，崇禎再次說道：“朕的意思是，清丈田畝，清理投獻，將多出來的土地讓百姓耕種。”

此話一出。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

土地，是這些官員以及地方士紳的命根子，他們讀書多年，為的不就是榮華富貴嗎？

在明朝，土地可是能傳家的良性資產(chǎn)，每年能給他們帶來無數(shù)收益。

明朝初年，朱元璋為了穩(wěn)定時局，推出了優(yōu)待讀書人的政策，雖說不如兩宋時期的“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但也有很多免稅條例。

當(dāng)讀書人成為舉人、進士后，其名下的土地就會享有一定的免稅額度，但隨著吏治的崩壞，這個額度便無限增長。

由于不用交稅，所以讀書人開始瘋狂的兼并土地，使得富者越富，貧者無立錐之地，從而讓大明走向崩潰。

剛才崇禎與韓爌的廠衛(wèi)之爭只涉及到東林眾人，而現(xiàn)在，崇禎此言，已經(jīng)觸動到了整個文官、鄉(xiāng)紳、乃至整個利益集團。

朝堂陷入了短暫的寂靜，但這并不是說這些朝臣們能夠接受。

這是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

這是在斷他們的根，他們看向崇禎時的表情，幾乎可以用咬牙切齒來形容。

韓爌心中大喜。

本以為自己要走到頭了，沒想到崇禎這是自尋死路。

當(dāng)年張居正清丈田畝，推行一條鞭法，那是集合了幾乎所有能集合的力量才推行開來，即便如此，最后也落得一個人亡政息。

你一個剛剛登基的皇帝，雖然也有一些軍功在身，但你又不是太祖、成祖，憑什么能完成這事？

就不怕意外落水嗎？

韓爌抬起頭看向崇禎，“陛下，您是說要清丈田畝？！”

崇禎點頭道：“對，朕就是要清丈田畝！”

這話一出，在場的這些文臣再也繃不住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

周延儒首當(dāng)其中，“陛下，此法萬萬不行，這是與民爭利，這是禍國殃民之策，優(yōu)待士紳乃是祖制，豈能輕易更改？”

周延儒是南直隸人，在京城附近的田畝并不多，就算崇禎將他的這些土地全部送給百姓，對他而言也沒有太大的影響。

但是，此事萬不可開頭。

一旦開了這個頭，后面該怎么處理？

現(xiàn)在是在京城推廣，以后要是推廣到南方，那該如何？

周延儒在江南可是豪門望族，家中良田無數(shù)，但這些田地基本上都是投獻和兼并而來，要是將這股風(fēng)吹到江南，他家的田地還如何保住？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崇禎通過此事，不然后患無窮。

“陛下，優(yōu)待士紳是祖制，民不穩(wěn)，則天下不穩(wěn)！”

“陛下，萬萬不可啊！”

朝臣們大聲疾呼，整個朝堂霎時間成了菜市場。

反對聲不絕于耳。

崇禎看著眼前這幅場景，差點笑出聲來。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啊，剛才廠衛(wèi)的事都沒有這么厲害，清丈田畝一出來，這些官員就像是死了媽一樣反對，看來我還是得堅持下去。”

想到此處，崇禎正起神色，看向眾人：“優(yōu)待士紳是祖制？既然你們說到祖制，那朕就得和你們說道說道。”

稍作調(diào)整，崇禎再次開口：“當(dāng)年太祖皇帝定下規(guī)矩，京官之家除了稅糧及里甲正役之外，優(yōu)免一應(yīng)雜泛差役，外官按品遞減。

京官一品免糧三十石，二品免二十四石，以下遞減，九品免六石，地方官減半，致仕者免十分之七，閑住者免半，舉人、監(jiān)生、生員各免兩石。

這是我朝祖制，若是嚴(yán)格按照祖制，諸位可能達到這個要求？據(jù)朕所知，諸位在京城的田畝就有不少，且都是免稅田，大多都是投獻兼并而來，若是加上家鄉(xiāng)之地，恐怕只會更多。

你們?yōu)楹尾蛔鹱嬷疲俊?

崇禎冷冰冰的看著東林眾人，言語逼迫。

當(dāng)然要狠狠的逼一逼他們，不然的話，他們?nèi)绾卧旆矗?

周延儒立刻回答：“陛下，如今已經(jīng)不同以往，現(xiàn)在天災(zāi)不斷，官紳乃是天下基石，陛下這是與民爭利！”

“民？呵呵，這民是天下百姓，而不是你們這些腦滿腸肥的畜生！”崇禎指著東林眾人，語出驚人。

畜生？

這話直接將眾人的怒火再次點燃。

多少年了，除了太祖、成祖之外，誰敢罵他們是畜生？

現(xiàn)在被崇禎指著嘴皮子罵，心中怒火洶涌。

跪在地上的韓爌直接站起，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陛下，士可殺，不可辱！”

“還請陛下還我等公道！”

眾朝臣大聲咆哮著，情緒比之前還要激動。

崇禎見此，心中大喜。

就得這樣，壓力必須持續(xù)不斷，這樣才能讓他們鋌而走險，從而完成送死大計。

在百官氣勢洶洶之際，崇禎仍扯著嗓子大喊：“清丈田畝，清理投獻，這是國策，不容更改，除非，你們從朕的尸體上跨過去！”

崇禎煽風(fēng)點火，繼續(xù)施壓。

“陛下，據(jù)臣所知，這京畿之中，良田最多的不是我等！”韓爌突然高聲。

崇禎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韓爌陰沉沉的道：“陛下，這京畿之地，良田最多的人就是您啊，這京畿之地的皇莊，不知多少萬頃，臣斗膽，您這良田，是否清丈？！”

韓爌此話一出，喧囂的朝堂瞬間冷靜下來。

所有人都看著崇禎。

皇莊，是皇家自己的土地，從正德年間之后持續(xù)增長，到了崇禎年間，已經(jīng)頗具規(guī)模。

其實搞皇莊，屬實是無奈之舉，朝中貪官污吏橫行，財政赤字嚴(yán)重，加之文臣總以勞民傷財來搪塞皇帝，以至于皇家想要干什么事，都不得不想辦法搞錢。

為了改善這一情況，所以正德搞了皇莊。

可以說，皇莊是皇家的命根子。

“陛下，臣斗膽，您的皇莊，是否如此？！”

韓爌話音落下，幾乎所有人瞬間都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