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手機震了震，楚幼微又一條信息發了過來。

楚幼微：出身寒微不是恥辱，能屈能伸方為大丈夫。

能屈能伸……方為大丈夫……

周衍將手機放到一邊，瞳孔放空。

周衍：“陸老師？”

陸華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一杯奶茶，喝了口后含糊不清的應和：“嗯，怎么了？”

周衍黯然道：“曾經有人跟我說過一段話，對于那些真正的大人物，普通人就像地上的塵埃。我們只是在角落里等待著有一天，他走過的風能帶飛我們。若是能有幸落在他的鞋面上，跟隨他走一段路，那就是祖上冒青煙了。”

“你努力奮斗了一輩子，都抵不過他的一句‘我看這個項目給小張吧’。”

周衍上輩子有個公司前輩，兢兢業業二十年，從二十歲做到四十歲，期間加班辛勞無數，很多時候去了醫院，打吊針都要拿著手機和客戶交流溝通。

但這樣用心的員工，努力的員工，就因為公司空降領導，一句輕飄飄的給公司減負，就把前輩給辭掉了。

那位空降領導甚至都比辭掉的前輩年輕。

周衍當時看著那位前輩的黯然落幕，只是覺得五味雜陳，而現在輪到了自己……

周衍也不知道木建高出手，讓劍南投資公司暴雷有沒有針對自己，總之，這位遠超自己階級的大人物，只是隨手做了一件事兒，就引發了趙德走投無路，自己母親兩度瀕死。

然后，隨手伸手，要周衍入贅他們家。

期間周衍沒有任何抵抗力，就隨著木建高的想法前后來去，不由自己。普通人的命運，對于大人物來說，真的是地面上，半空中，陽光下的塵埃，渺小又無力。

“是不是覺得很憋屈？”

邊上的陸華開口。

周衍默然。

陸華嘆氣道：“不要擺出這么一副要死人的樣子，我懂得，我都懂得，我有過兩任丈夫，全死在戰場上了，我有過很多隊友，有的為了救我死了，有的原本能跑的，因為我的誤操作永遠留在了戰場，我遇到的無可奈何和身不由己可比你多多了。”

陸華面色苦悶的不斷搖頭，往昔的記憶何止不堪回首，當年剛從戰場退下來，陸華可是有相當嚴重的ptsd，是找了金丹高手進行精神治療才有現在的普通自然。

陸華：“比起當初無可奈何的我，你這孩子至少面前還有選擇不是嗎？”

周衍朝著木建高的名片看了眼。

周衍：“老師你是覺得我入贅木家，很不錯？”

陸華瘋狂搖頭：“別問我這種決定你未來人生的話題，這種事兒你得自己選擇，算了……”

陸華從座位上跳了下來。

陸華：“這事兒你自己考慮，你不論做出什么選擇，我都尊重你的意見，有事兒給我打電話，我盡力幫你。”

陸華一溜煙跑出了包間。

陸華真的怕周衍向她詢問意見或是直接決定選擇，按陸華的經驗來說，不管未來周衍發展的怎么樣，這種人生選擇一旦被其他人左右，未來肯定會滋生怨怒。

陸華一走，氤氳的香薰與室內音響的《高山流水》成為了室內的主調。

周衍閉上了眼，感受著室內舒張的氛圍，以及那最重要的，無處安放的憋屈。

“咚！咚！咚！”

敲門聲打斷了周衍的思緒，接著是服務員的聲音。

“先生，你定下的套餐還要上來嗎？”

周衍詫異的睜眼回頭：“套餐？”

服務員恭敬道：“嗯，木先生定了一份高端五人餐，說好是現在上的……嗯，不過……”

服務員疑惑的看著包間，現在怎么就剩下周衍一個人了？

周衍搖搖手：“不用上了，也不用退錢，我請你們吃了吧。”

服務員：“誒，請我們……吃？”

周衍起身，也不解釋，繞過了門口的服務員，走出了游園坊。

此時天色還亮，走出去的時候，游園坊門前車水馬龍，人來人往。

帶著孩子的父母，出來遛彎的老人，衣服花哨的年輕人，一個個的從周衍身邊走過。

已經很久沒有接觸的回憶沉渣泛起。

上輩子的母親拉著周衍的手。

“讀書的時候沒有朋友，全都是競爭者！”

上輩子的老師對著全班學生大喊。

“你們以為讀書是為了我？讀書是為了你們自己啊！”

上輩子的同事和周衍拼酒。

“喝喝喝，不喝就是不給我面子！”

上輩子的領導拍著周衍的肩膀。

“你晚上別回家了，加班到十二點，那時候監控會關掉，你去拿熱水把我們對門公司門口的發財樹澆了，切記澆透，我們公司與對面公司的商戰就在此一舉了！”

周衍全部照做了。

因為其他人都這么做了，合群，或者說和其他人做一樣的事兒，是最能融入群體的方法。

是的，所有人都這么做了。

很多人都踩在這條路上。

周衍可以跟著其他人一起這么做。

贅婿不好聽，但到底是大家族的贅婿，沒人會看不起。

君不見收復XJ左宗棠，張口就是半個盛唐的李白，壯大大秦的商鞅都是贅婿。

周衍入贅木家后，只要自尊自愛，自強不息，遲早也會成為大人物。

有這么一道聲音一直在周衍耳邊勸，現在把木建高的名片拿出來，去給木建高打電話，入贅的事兒就這么定了。

反正未來的老婆看起來還挺漂亮，反正入贅的是大家族，還能有什么不滿意的呢？

隔了十分鐘，周衍回到了常青藤醫院，又到了自家母親所在的ICU病房前。

隔著透明玻璃，周衍看到了被密密麻麻器械接管身體，七竅不斷溢出鮮血的母親。

……

“小衍，我就剩下你了。”

……

周衍伸手放在透明的玻璃墻上，手指扣在玻璃上，指節用力到發白。

周衍很無奈的感受著心里的憤慨與不甘。

自己的膝蓋，真的沒辦法打彎。

媽，對不起……

我命由我不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