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朕問問，他深更半夜在這里干什么？家里有幾口人？是否會來找他？”

朱七發問道。

焦禮替他翻譯成蒙古話，對著少年一陣盤問。

少年神情緊張，盯著這些忽然出現的陌生人，小聲回答著問題。

片刻后，焦禮道：“回陛下，這少年白天貪玩丟了羊，是出來找羊的，家里除了父母，還有一個年幼的弟弟，如果他遲遲回不去，就會來找他。”

“這么說，我們再往前走，一定會遇到他的父母了？”

朱七又問道。

聽到這句話，焦禮的神情頓時緊張起來。

他急忙道：“陛下，末將愿以軍功擔保，必不會讓這少年和他的家人泄露我軍動向！”

施聚也跟著上前，支持焦禮。

“行了！都學會英國公的那一套，個個都用軍功擔保，是在威脅朕嗎？”

朱七挑眉道。

“末將不敢！”

焦禮退后一步，知道再多說，皇帝會更加反對他的意見。

氣氛越來越緊張之際，那朵顏衛的少年忽然冒出一句話。

“吾皇萬歲！”

發音雖然不太精準，也能聽出是這四個字。

朱七向他看去，見于謙站在少年身邊，已經明白發生了什么。

一定是于謙趁著剛才眾人不注意，悄悄教會了少年這句話。

眾將面面相覷，大氣都不敢喘。

朱七突然大笑道：“既然是大明子民，朕為何要殺？”

焦禮和施聚同時松了一口氣，齊齊朝著皇帝一拜，心中那層始終存在的芥蒂煙消云散。

他們又來到于謙身邊，沒有說話，恭敬一拜。

兩人都看出來，沒有于謙先前的那句話和剛才的教導，興許這少年已經被斬首。

張輔笑哈哈道：“陛下真乃四海之內的賢君明主，引得邦外異族都心悅誠服！”

很久沒有拍馬屁的英國公，終于找到了合適的機會。

曹義跟他相視一笑，算是明白為什么皇帝會如此器重英國公了。

“帶著這個少年，曹總兵繼續派探馬出去，路上遇到的一切人畜，全部羈押，戰后放回。”

朱七下令道。

“是！”

曹義應聲道。

“另外，傳令薊州總兵宗勝，命他以同樣的方法處置路上遇到的牧民，能關則關，關不住就殺！”

朱七用這種方式，將兩派的提議折中，瞬間就消弭了兩派人之間的分歧。

既不殺，也不放，才是目前最佳的處理方式。

不光杜絕了少年背刺告密，也讓大明軍中的蒙古族人看到了皇帝仁慈的一面。

解決掉這個小插曲之后，大軍繼續摸黑前行。

沒過多久，朵顏衛少年身邊就多出一頭羊。

逃過一劫又找回丟失的羊后，他的兩只眼睛亮晶晶的，目光始終在前方的皇帝身上。

在聞到身邊越來越濃的火藥味道后，少年忍不住抬頭看天，又伸出手感受著吹來的夜風。

判斷一番后，他向著看守自己的士兵說了幾句蒙古話。

士兵聽不懂，沒有搭理。

哪知道，這少年指著戰車上的火器和大炮，一陣連珠炮式的喊叫。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士兵只好將焦禮找來。

焦禮聽了幾句后，大驚失色，立刻騎馬來到皇帝面前。

“陛下！馬上要下雨了！是那朵顏衛少年說的，他久居此地，對這里的氣候十分熟悉，一定錯不了！”

焦禮心中焦急，他十分清楚戰車上的火器是對付朵顏衛騎兵的最大依仗。

無雙營少了火藥助陣，戰力會大打折扣。

朱七預料到要下雨，只是沒想到這么快，偏偏在打仗之前下。

他抬頭看看天，決定相信少年所說。

“全軍停止前進，就地砍樹搭棚避雨，把火藥都保護好！”

皇帝下令后，無雙營和曹義率領的騎兵都同時行動起來。

就在他們搭建好一半涼棚之時，天空中一聲驚雷。

巨響過后，雨水刷刷而下。

“速度快！”

張輔頂著大雨喊道。

他親自動手，跟士兵們一起搬運仍然沒有庇護的火藥桶。

經過大半個時辰的搶救，最終只救下了夠三千無雙營士兵使用的火藥。

剩下的火藥都被雨水打濕，今夜是無法使用了。

天不遂人愿，將士們心中都蒙上一層陰霾，擔心著即將到來的大戰。

朱七坐在棚下，思考著對策。

他慶幸自己沒有逞一時之快，命令殺掉少年。

否則，沒有少年提醒的話，迎接大明將士的將是全部火藥被打濕。

那樣的話，無雙營的戰力就不足以將朵顏衛左都督手下的人馬全部圍住。

一旦讓朵顏衛逃出去，無論他們聯合泰寧衛，還是向韃靼部求援，都不是他們能夠處理的。

失去火器的強大震懾力，戰車機動性不如騎兵的缺點就會凸顯出來。

張輔渾身濕透，回到皇帝身邊，一屁股坐下。

“陛下英明！沒有殺那少年，屬實幫了大忙！”

他在這種時候，仍然不忘說皇帝的好話。

朱七笑笑，知道張輔見慣了這種場面。

作為四朝老臣，當初他跟蒙古人作戰的時候，可是崇尚真刀真槍的打。

現在眼看著火藥損失大半，也就意味著未來的戰斗即將以短兵相接的白刃戰為主。

這種戰斗，是張輔最喜歡的，簡單爽快，沒有任何花哨。

雙方全憑各自的身體素質一決雌雄。

曹義和焦禮、施聚兩人也幫忙完回來，覲見皇帝商量對策。

他們無一例外，都覺得此次出征，可能要另做打算。

朵顏衛最早起源于北元的一個千戶所，經過多年發展，現在的人數何止萬人。

其中能征善戰的騎兵不下八千。

若是要打，大明自然不會怕他們。

可若是想全部降服，以無雙營現在的實力和人數就遠遠不夠。

在這塊朵顏衛最熟悉的地盤，想要包圍他們，幾乎是癡心妄想。

只要朵顏衛察覺不對勁想跑，大明軍頂多能留下其中的一千人。

“陛下，要不末將再調遼東的戰兵過來，聯合薊州騎兵，一起行動？”

曹義問道。

如今的局勢，可以說是跟之前商議的完全不同。

降服朵顏衛的美好愿望，估計要泡湯了。

想要快速拿下朵顏衛，更是不可能。

曹義這么認為，焦禮和施聚也這么認為。

就連張輔都這么認為。

除了皇帝之外，也就只有于謙凝神思考，不知道在想什么。

張輔嘆口氣，撓了撓頭，很是無奈。

這雨早不來晚不來，偏偏現在來，真是讓人頭疼。

他干脆搬了一桶半濕的火藥過來，坐在上面，像個老母雞孵蛋一樣，企圖靠體溫烘干。

眾將被他這般老頑童做法逗笑，全都扭過臉，不敢讓皇帝看到臉上的表情。

于謙忽然出聲道：“陛下，臣有一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