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昌在時，小皇帝每每問起大宋國事，皆是些國泰民安的廢話，朱厚熜重掌朝局，戶部送來奏章還是第一次。

拿在手里，打開來一看。

何歲初奏述之辭，事無巨細。

大宋九省，東和元年收上來的稅銀共計一千九百萬兩，靈石礦脈十七條，產出靈石約八百六十萬枚。

元年三月，赤北妖禍，賑災支出錢糧，合計二百七十萬兩白銀。

元年六月，江北水災，賑災支出搶糧，合計五百一十萬兩白銀。

元年七月，西極異族頻繁侵擾邊境，撥給兵部四百萬兩白銀。

元年八月...

朱厚熜看著何歲初呈上來的票擬，越往后看，血壓越高。

最后是今年產出的八百六十萬枚靈石的詳細開支，七玄宗平定赤北妖禍，朝廷擬定調撥靈石三百五十萬枚。

東南何氏仙族，修堤筑壩，斬妖除魔，協助朝廷治理水災，擬定調撥靈石一百一十萬枚。

西極張氏仙族，鎮壓異族侵擾，擬定調撥靈石九十七萬枚...

一連串的數字看下來。

最后留給大宋國庫，只余白銀三百二十萬兩，靈石十六萬枚，而這，還是李和催得緊，各地官員的俸祿、府州衙門雇人平定妖獸鬼怪欠下的靈石，何歲初還沒有核算完。

何歲初見朱厚熜看完奏章一句話不說，反而塞給李和，負手往殿內走去，原本他準備好的另一個奏折，醞釀好的說辭，準備請皇上批準，在國庫里調撥二百萬兩白銀，撥給工部，在江北修繕堤壩。

現在奏折放在他的袖子里，像塊燒紅的火炭，他不敢拿出來，想了那么久的說辭，全部爛在肚子里，一個字也不敢多說。

他看一眼李和，后者眼神給他示意，他這才敢越過宣明殿的門檻，跟在朱厚熜身后走進去。

大殿空曠。

朱厚熜漫步一陣，倚在榻上，大袖一甩，語氣平淡，道，“這天底下，到處都是用銀子的地方，兵部打仗要用，工部修建堤壩也要用。

何大人，你在朝中任職多久了？”

一聲何大人，聽得何歲初心里一顫，垂首說道，“臣來朝中做官，應是天佑十一年，距今已有二十三年。”

“那你不妨說說，上次修繕宣明殿是什么時候？”

何歲初的額頭隱隱有出汗的跡象，他雖然是戶部的堂官，但宣明殿什么時候修繕的，他還真不知道。

前些時日下雨，殿里漏水了？但李公公從未給他說過，應該是皇上覺得給宮里的開支太小。

雖然聽明白了朱厚熜話里的意思，但他不做回應。

君者，理應勤儉，為天下之表率。

他身為前朝老臣，教導新帝，義不容辭！

但一想到朱厚熜的手段和脾氣，他心里一琢磨，選擇沉默不言。

李和是內臣，他在這話里聽出的意思與何歲初截然不同，主子一心玄修，大宋產出的八百六十萬枚靈石，一粒都送不到宮里，主子怎會不惱？

他見何歲初不答話，生怕惹怒了皇上，急忙答話道，“主子，逆賊韓昌曾與我說過，天佑三年，宣明殿不慎失火，修繕過一次。”

朱厚熜面無表情的瞥他一眼，道，“現在已是東和二年，李和，你給朕說說，宮里的銀子還剩多少？”

李和急忙跪在地上，一五一十的回話。

“回主子的話，東和元年十二月開始改制，內侍省那邊花的都是宮里的存銀，雖然韓昌那里抄家抄出來不少，但杯水車薪。

前些天我查過，宮里的存銀只剩下八千六百一十二兩。”

李和說完，何歲初急忙解釋道，“宮里墊付的銀子，范公公給戶部說過，但眼下江北汛期將至，工部那邊還在等朝廷的撥款...”

朱厚熜不耐煩的打斷他，道，“不就是銀子嗎？你看國庫里有多少，全部都撥下去。

君為輕，社稷為重。

朕不過是多住幾年舊房子，少穿幾套衣服而已。”

何歲初本想揣著聰明裝糊涂，順勢把他擬好的奏折取出來，但他看了一眼李和，對方微微搖頭，示意皇上正在氣頭上，工部的事情先緩一緩。

李公公都這樣暗示了，他不好再提，叩首道，“皇上圣明。”

何歲初走后，朱厚熜氣不打一處來，大宋九省，黎民萬萬，一年就收上來一千九百萬稅銀？！

就這么點稅銀，朝廷收上來還沒捂熱乎，這里要銀子，那里也要銀子，他們分的倒是清楚，到頭來，宮里的銀子多一個子兒都沒有。

還有那些個仙族道門，巧立名目，大宋一年產出八百六十萬枚靈石，他一粒都沒見到，全給他們分了去！

到最后，朝廷的事甚至要宮里出錢彌補他們的虧空，地方平事，還得從國庫里出靈石！

那個何歲初一臉正氣的神態，是不是覺得朕還得夸獎他幾句，夸他為國為民，差事辦得好？

朕的錢！

朕的靈石！

這會兒殿里沒有外人，朱厚熜高居榻上，咬牙切齒，氣得他險些沒控制住力道，捏碎黃花梨木的龍榻扶手！

李和只聽殿里有一道輕微的咔嚓聲，他扭頭一看，朱厚熜抓著的扶手，竟然裂開一條細縫，再看主子的臉色，煞白煞白，顯然是看完戶部的奏章，憋了一肚子的火！

朱厚熜呼出一口濁氣，大袖一甩，道，“李和，明天你去告訴何歲初，改制的事情，限他三個月內擬出章程，也不要去管中書省，呈到司禮監，誰敢反對，叫范寧直接拿人！

增設詔獄，全部關在里面，沒有我的旨意，誰也不準放人！”

李和心里一驚，叫范寧直接拿人？這可是直接越過了三司和刑部！一旦處置不當，到時朝野動蕩，人心惶惶...

如今主子正在氣頭上，他一句多余的話也不敢說，躊躇許久，想著報個喜訊，幫主子消消氣。

“奴婢明天一早就去辦。”

朱厚熜見李和立在榻前沒有動彈的意思，眉頭一皺，神色大為不悅，道，“你也想學那個何大人叫朕勤儉節約？”

李和急忙跪在地上，笑道，“奴婢不敢，只是前天禮部的王大人與奴婢說起一件事。

皇上登基一年，但皇后的人選一直空著，所以他早早物色了人選，叫奴婢給主子說一聲，若是主子應允，他擇一吉日帶人入宮，由主子親自選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