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周江。”

“年齡？”

……

在一間審訊室里，周江雙手被銬住，坐在審訊椅里，面色麻木，心如死灰。

眼前的光亮太刺眼，讓他想躲起來，藏在照不到的黑暗里，但他無處可躲。

對面的兩個身穿制服的警察語氣冷淡，一遍又一遍的盤問著他的犯罪過程，動機，讓他如同被剝光了衣服，赤身裸體。

不知為何，他在家中被警察破門而入，壓在沙發里反銬住雙手后麻木崩潰的心，此刻依舊被撩撥起了劇烈的情緒波動。

“為什么要殺人？”

終于，再也按捺不住內心深處涌起的復雜情緒，周江崩潰了。

“我每天他媽的累死累活，給她吃！給她穿！奢侈品買了一次又一次，我能給的都給了她啊！

她像個吸人血的鬼，我就這樣被她盤剝了八年。

公司裁員把我一腳踢了出去，我和她說想回老家過年看看爸媽，她都不同意……

我付出了那么多，她卻吵著要跟我離婚，憑什么啊？！”

說到這里，周江的頭垂下，只有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落，摔在地上粉碎開，像他破碎了一地的心。

看著審訊室里嚎啕大哭的周江，顧銘的心里并沒有他所想的那般愉快。

殺人犯抓到了，正義得到了伸張，但還是莫名的有些不痛快。

呂玉輝看到他沉默的樣子，倒是早有預料，帶著他離開了監控著審訊室的房間。

“怎么，心里很難受對吧？”

呂玉輝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司空見慣了這些讓人心里不舒服的事情。

顧銘點了點頭，看著這位呂局長那溫和的眼神，他的笑容有點苦澀。

“我以為自己看到殺人犯落網，會很開心來著。但是看到他的模樣，心里還是不太平靜。”

顧銘的話讓呂玉輝露出了笑容，嘆息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兩個人一起向外走去。

兩個人站在警局的院子里，天已經黑透了，遠處霓虹璀璨，照亮萬家燈火。

呂玉輝點了根煙，向顧銘示意了一下，被他擺手拒絕。

呂局長蹲在有些昏暗的院子里，煙頭的紅光一閃一滅，映照出他的臉，看不出神色。

“小顧啊，我當初剛成為警察的時候，大概就跟你現在一樣。

覺得犯罪分子都是罪有應得，沒有任何可以被原諒的理由。

但我坐在審訊室里，看著對面的犯人在燈光下無所遁形，暴露出他們內心深處的掙扎，憤怒，懊悔。

人的陰暗面和苦痛向我撲面而來的時候，我也迷茫過，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否是自己想要的。”

顧銘望著呂玉輝，那支煙燒的很慢，煙霧繚繞下的臉也看不清情緒。

他知道，這位呂局長想要說的，是他從事警察這個面對人世間一切灰暗的職業二十多年以來，總結出來的內心想法。

打算開導他這個鉆了牛角尖的年輕人。

“我剛入行的時候，有個老師傅給我說過。

錯了就是錯了，應該接受犯錯的代價，苦衷并不是對他們網開一面的理由。

就像審訊室里的周江，沒了工作，想回家看看爸媽，也被妻子拒絕，最后矛盾鬧到了要離婚的程度，大過年的多慘啊是不是？

但是殺人，終究還是不對的。更何況把人像豬羊一般肢解成一塊一塊的。”

呂玉輝瞧了瞧顧銘，見他陷入思考，這才笑著說道：“其實每一個犯罪嫌疑人，在被逮捕之前都抱著僥幸心理，覺得自己能夠逃脫制裁。

而落網后，坐在審訊室椅子里的，依舊想要逃脫罪責，把自己最苦痛的一面展露出來，希望打動我們，讓我們動搖。

如果真的對他們從輕發落了，這才是最大的錯誤。

因為他們是在犯罪，是在踐踏維護了世人平安喜樂，美好生活的法律。

他們踏過了法律的底線，知道會有懲罰，依舊如故。

而我們是維護法律的警察，面對罪犯，不能有任何惻隱之心。

因為，法不容情！”

呂玉輝手里的煙抽完了，走到了顧銘身邊。

他看著這個年輕人，腦海中不由得想起一個被他親手送到了福利院的小女孩。

說起來，現在也應該和顧銘一樣年紀了吧？他想。

當年剛入職沒多久，呂玉輝審訊過一個用身體攜帶du品的女人，在那些毒販子的叫法里，她是駱駝。

呂玉輝親手抓的她，也是他看著那個女人在審訊室里崩潰哭泣，說她被抓了，她的女兒該怎么辦！

那段時間呂玉輝很迷茫，想到那個還不記事的小不點兒女孩，心里很不是滋味。

總覺得像是自己奪走了她的媽媽，讓她變成了一個沒有親人陪伴的孩子。

也是他的師傅這樣拉著他出去聊天，開導他。呂玉輝這才從牛角尖里走出來。

呂玉輝每年都會給那個小姑娘寄過去一些學費和生活費，資助她上了大學，聽說小姑娘很爭氣，考到了津門這邊的大學。

雖然呂玉輝沒見過長大后的她，但看著回信里高興雀躍的小姑娘告訴自己這個匿名資助人，她可以自食其力了，不用自己再寄錢給她了。

呂玉輝的心里還是很高興的。

雖然法不容情，但法外有情啊。

回過神后，呂玉輝看著顧銘，笑著問道：“怎么樣，看到了審訊室里的人間疾苦，以后還愿不愿意見義勇為，伸張正義了啊？年輕人？”

離開了審訊室以后，顧銘的情緒也已經慢慢平復了，聞言只是笑著撓撓頭，恢復了年輕人的灑脫性格。

“做肯定要做的，不能坐視罪惡的發生嘛。

大不了我把犯人抓住了交給你們，剩下的我可不用管，我只當個見義勇為的普通市民就好。

審訊室里的人間疾苦，我看不見就不會難受了。”

顧銘笑得有幾分無賴，一副他只管殺不管埋的擺爛態度，讓呂玉輝都只能無奈搖頭。

說起來見義勇為的事情，他也想起來自己還欠這個年輕人一個獎狀和獎勵呢。

他之前還準備著頒獎時給顧銘再做一次采訪，弘揚一下正能量再順便給這小子的事業提升一點名氣。

畢竟現在這個社會，人只要有了名氣，成了網紅什么的，錢都會自己送上門來。

呂玉輝覺得顧銘這小子為人正直，比那些裝瘋賣傻博人眼球的網紅強多了，有好處的事情也不能虧待了他。

“小顧啊，要不要過兩天來領個獎勵，再做做采訪啊？

你看昨天那新聞，全網熱議呢。”呂玉輝的笑容里帶著古怪的味道。

顧銘聞言，頓時就變成了苦瓜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