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手中拿著佛珠,心中卻在想娘家送來的信。
信是王子騰的夫人季氏寫的,信上說,家中最近幾年的花銷多,翀哥兒成親花了不少,還要替你哥哥的升遷上下打點(diǎn),一時(shí)也湊不出那么多的銀子。只有從給鳳哥兒備的嫁妝銀子里先拿出一千兩,讓姑奶奶先用著。若是不夠,就等過些日子,莊子上有了收成再說。
呸!
王夫人手一用力,佛珠上穿著的細(xì)細(xì)絲線崩開了。晶瑩剔透的琉璃珠子四下飛散開,灑的滿地都是。
季氏,這個眼光短淺的婦人!
王夫人眼里冒出火來,這次不過是向娘家借兩千兩銀子而已,就被她這樣推搪。哼!也不想想,這銀子還不是花到宮里的?到時(shí)候元春做了娘娘,成了皇上的枕邊人,他們哪一個不得上趕著巴結(jié)。
竟然還說這次給的一千兩是從鳳哥兒的嫁妝銀子里拿的。這叫什么話,若是讓別人知道了,還不得笑話她一個做姑母的,竟然花用侄女的嫁妝銀子。
家中那么多的田莊鋪?zhàn)樱囊豁?xiàng)不是賺錢的營生。自己和妹妹出嫁的時(shí)候雖說帶了不少嫁妝,可畢竟是有限的。好東西還不是都被爹娘留給兒子了?如今竟然被季氏拿這些話來敷衍自己。
王夫人越想越氣,扭頭推開佛堂的門,回到廳中朝羅漢床上坐了。自己伸手向桌上的茶壺中倒了一杯茶,仰脖一口喝了下去,方覺得心中舒服些。
既然季氏拿鳳哥兒說事兒,那就別怪自己在鳳哥兒身上打主意了。
王夫人瞇了瞇眼,冷笑了幾聲。
周瑞家的送了兩個婆子下去休息,回來向王夫人復(fù)命。在門口撞見月容,說是王夫人找她。她趕忙快步朝上房走去。剛走到門口,就隱約聽見里面兩聲冷笑。周瑞家的嚇得心里一個哆嗦,穩(wěn)了穩(wěn)心神,這才掀了簾子進(jìn)了屋。
“夫人。”周瑞家的見王夫人獨(dú)自坐在羅漢床上,她迅速朝王夫人臉上瞄了一眼,見她臉色不好,便趕忙低下頭去。
“嗯。”王夫人冷冷的哼了一聲,完全不似平時(shí)在府里眾人面前的和善摸樣。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深知王夫人的脾氣,一聽這個聲音,就知道肯定是剛剛舅老爺那封信惹的禍。她喏喏的站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那兩個婆子都安排好了?”
“是,安排到前面小秋閣了。”周瑞家的小心答道。
小秋閣是專門給那些替主子來送信跑腿的高等仆婦的客院,另有一處專門給貴客住的院子叫鴻院。
王夫人沒出聲,不說好,也不說壞。等周瑞家的汗都快流下來了,才緩緩張嘴:“你回頭去和她們聊聊,問問家里的情況。看家里最近過的怎樣,家中各位主子的情況如何。”
“是。”好不容易等到主子出聲,周瑞家的連忙迭聲答應(yīng)。
“還有,記住問問她們,鳳哥兒的親事有著落了沒有?”
周瑞家的不知為何王夫人突然關(guān)心起娘家侄女的婚事,去年舅老爺?shù)莫?dú)子翀哥兒成親,她也不過是按定例給了一份禮過去,并沒有特別送什么東西。
“是。”想歸想,主子的吩咐還是要做的。
王夫人眼中精光一現(xiàn),冷聲道:“你記住,一定要辦好,給我問清楚了。”
“奴婢記住了。”周瑞家的連忙答應(yīng)了。
從王夫人屋里出來,周瑞家的拿袖子虛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都說做富貴人家的奴才,好過做窮人家的主子。可這活兒,有時(shí)候還真不是人干的。
鴛鴦被太夫人賞給迎春的事,不到一頓飯的功夫就在府里傳開了。下人們除了每日做活之外,八卦也是一項(xiàng)重要的活動。有的說鴛鴦這回算是倒了霉,本來伺候太夫人是多體面的事,好端端的,竟然過去跟了二姑娘。雖說大夫人待二姑娘也挺好,可畢竟庶出就是庶出。哪有跟著太夫人風(fēng)光有前途。
其實(shí)對于鴛鴦來說,伺候誰都是一樣的,反正都是奴才唄。她是家生子,從生出來就注定要做賈家的奴才。伺候太夫人和伺候二姑娘對她來說沒什么分別。主子怎么安排,她怎么做就是了。
鴛鴦在屋里收拾東西,她的東西也不多,不過就是幾身衣裳和幾吊錢。還有老金夫婦臨走時(shí)留給她的五兩銀子,都用一個靛藍(lán)色的粗布包袱包了起來。
幾個平時(shí)相好的小丫頭聽說鴛鴦要去服侍二姑娘,都來送了送,有一個愛哭的還紅了眼睛。翡翠見了失笑道:“這算是什么?不過是從這個院子到那個院子,又不是見不著了,也值得這樣。”說著便把幾個小丫頭都趕了出去做事:“活兒都還沒干好,不許在這里偷懶了。”
小丫頭們都嘻嘻笑著跑開了。
“姐姐快請進(jìn)來坐。”鴛鴦忙讓了翡翠進(jìn)來,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白瓷茶壺,到了一碗茶放到翡翠面前。
院子里已經(jīng)有人在說閑話,說是鴛鴦倒霉,一下降了幾級,只能去伺候二姑娘這個庶女。有那些毒舌的婦人還說這就是因?yàn)轼x鴦來了以后沒有好好賄賂管事媳婦,才落得這樣的下場。
其實(shí)說這些話的人都是平時(shí)不能近前伺候的三等仆婦,真正屋里伺候的人誰不知道今天早上,是太夫人一時(shí)興起才把鴛鴦給了二姑娘的。
翡翠怕鴛鴦一時(shí)想不開,特地過來看看她。但見她笑容依舊,東西也都收拾好了,并沒有一絲半點(diǎn)不情愿的摸樣。翡翠在心中暗暗點(diǎn)頭,自己并沒有看錯這個丫頭。
翡翠笑道:“不用忙,你也坐下,這是收拾好了?”
鴛鴦坐到翡翠身邊,笑道:“我也沒什么東西,不過是幾件衣裳罷了。”
翡翠點(diǎn)點(diǎn)頭,拿起茶碗喝了一口,道:“你是明白人,我也就不和你兜圈子了。”
鴛鴦不知翡翠要說什么,但隱約覺得是有重要的話,忙肅然道:“姐姐有什么話,我一定好好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