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也喜歡貓貓狗狗？”蕭鶴峰目光柔和，“果真是個很好聽的名字，我爹沒過世的時候，若是給我取個白狗橘狗之類的小名，便也不至于像土狗一樣難聽。”

沈棲煙很少跟人談論與自己養父母相關的事，她沒有注意到自己眼中散發出了孩童一樣天真的回憶光彩：“我爹最喜歡的就是橘貓，他養了五六只貓，貓兒們也都很喜歡我，小的時候我們倆常常一起訓貓，讓貓兒組軍團，或是過家家。”

“那只橘貓很頑皮，爹爹每日要練字兩個時辰，它每逢這個時候就窩進爹爹懷里睡覺，等睡醒了就去抓爹爹的筆桿子，直到身上沾滿了墨水，也不罷休。”

“后來我讀書習字，它也這樣。”

再后來，閑王的人來了，貓兒想要護著爹爹，被一腳踢殺，救都救不回來。

見她默然不語，蕭鶴峰也察覺到什么，忙道歉：“怪我，提起姐姐的傷心事，改日我就送只小貓過來，補償姐姐。”

“不必了，我現在養不起貓。”沈棲煙低頭笑笑。

蕭鶴峰道：“姐姐又在說笑，養貓所花費的并不多，只是貓兒性情淡，得花些心思才親近人，姐姐要是喜歡，可以試試養小狗，小狗不用伺候，招招手就來了，黏人的很呢，也很討人喜歡。”

沈棲煙只是淡淡笑笑，她原本打算成婚之后，跟盛景廷商量著養貓的，但如今……自己的命都懸掛著，何必再養條小生命跟著受苦。

閑談間不覺到了書院，沈棲煙下馬車，被塵玉拉了拉袖子，眼中似有提示。

外頭下了點點小雨，蕭鶴峰撐開油紙傘，穩穩的遮住她，彎了彎身子，認真地問：“姐姐今日來找我，是為了什么事來著？”

可能是因為湊得近的緣故，他的聲音極輕極溫柔，像是面對著一片好不容易飄到此處的羽毛，擔心呼吸的聲音大了一點，都會把她趕跑。

沈棲煙微微后退一步：“其實……”

蕭鶴峰察覺到她的抗拒之意，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腰身又低了低，那傘幾乎完全傾斜到她這邊。

沈棲煙這才發現，他的眼睛其實生的很漂亮，鼻梁上和左眼的眼尾處都有一顆小小的痣。

明亮溫暖的眼睛與盛景廷相比，是殊然不同的，畢竟一個是江湖盟主兼少年將軍，一個是狠戾攝政王兼權臣。

光是靠近他，便像是被暖融融的日光照著，有清風徐徐吹過，把骨頭縫里頭的陰冷絕望憤懣等一切的負面情緒，都曬化，吹去。

有一瞬間她有些恍惚，仿佛少年不是抓著他的手腕這樣帶著輕微壓迫感的姿勢，而是溫馴而無害地等著她抓捕的某種犬類。

落在塵玉眼里，這等待與邀請的姿勢，很是明顯。

他雙手合十的姿勢轉換為抱起手臂，準備看戲。

蕭鶴峰不動聲色的又靠近了些，就差一點點就要讓人察覺不軌的心意。

他有獨特的能力，能把誘哄變成溫和無害的邀請：“需要我幫忙嗎？棲煙，我很樂意同你，并肩同行。”

沈棲煙眨了眨眼睛，笑道：“沒什么事，你回去吧，你的性子這么好，繼父母應該很喜歡你，等著你回家呢。”

蕭鶴峰并未強求，只是離開時把傘留在了沈棲煙手里。

馬車咕嚕咕嚕滾動的時候，他還撩開車簾，笑瞇瞇地與沈棲煙揮手告別。

“不用他嗎？”塵玉語氣中略帶遺憾，“不打算復仇了？”

沈棲煙撐著傘與他踏上書院的高高臺階：“我走的本就是死路，何必再牽連他人，何況是他這樣好的人。”

塵玉笑得有些促狹：“可我覺得他很想被你牽連。”

“大約是因為他心中光明，所以有空去想這些溫暖的事情吧，為著心中的道義要幫一幫我吧。”沈棲煙也說不清自己怎么想的。

她本不算是個好人，但想到逝去的養父母，慢慢露出憧憬的微笑：“其實仔細想想，我也有很多溫暖明亮的回憶，你說，我的爹娘會不會正在奈何橋頭等著我，然后一家三口投胎，又可以做親人了。”

蕭鶴峰身上，有種她險些遺忘的光亮。

想起無憂無慮的時期，街坊鄰居都在，一家三口在院中歡笑。

或許，她該早些動手，不論成敗，都快快與爹娘團聚。

不能讓他們等得太久。

今世她在這條泥路上走的太久，唯有甩脫這具軀殼才能洗干凈。

見她周身的氣息平和，塵玉卻難得的臉色凝重。

這……竟是生出了死意？

沈棲煙正沉浸在回憶之中，身前突然伸出一只布鞋，啪嘰讓她摔了個大馬趴。

她下意識保護好藥箱，茫然回頭。

塵玉兩只手在胸前合什，露出悲天憫人的表情：“施主塵緣未了，壽數未盡，大可過好今生，不必去想來世。”

沈棲煙沒想到他故意絆自己一腳，就是為了說這個，忍著心中的無語，擦了擦臉：“若沒有值得在意的親人，早些去到來世又有何妨？”

塵玉智慧的目光炯炯：“若師爺不介意，我可以當你爹，讓你感受親情的羈絆。”

沈棲煙兩只眼睛里緩緩浮現出問號。

然后，忍無可忍，一拳揍向塵玉：“你是個出家人，能不能修點口德啊？！”

到書院時已天近傍晚，沈棲煙關上門，發現房間里有另一個人的呼吸聲，心跳漏了一拍。

盛景廷從背后摟住她的腰身，瞇了瞇眼：“煙煙，我都看見了。”

“你今日，與蕭公子，去干了什么？”

沈棲煙鎮定轉身，眉眼彎彎：“難得逃學，竟被王爺發現了？”

盛景廷倒不至于因她一次外出便疑心，只是難免有些吃味。

沈棲煙伸出手，袖中滑落了一個小物件。

她攤開自己的手掌，一個碧綠的貍貓扇墜子在夕陽光暈下閃著微微的光：“這是給王爺的生辰禮物，挑了好久呢，王爺喜不喜歡？”

盛景廷眉眼霎時舒緩。

沈棲煙這時又拿出另一個扇墜子：“多虧蕭公子介紹，買了一個小貓的，一個小狗的扇墜，從前王爺送我的定情玉佩不是被弄丟了嗎？如今換個定情信物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