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西克平靜地看著王億，他的目光和他超乎常人的平靜讓王億不禁有些疑惑。

“你為什么會跟我說這么多？”

“因為你身上有一種……”

烏西克臉上終于露出了其他表情，那似驚恐似回憶。

“我在父親的夢之中見到過你，不，不是你，是個跟你很像的人。”

“他穿著白袍，臉上都是疤痕，手上拿著一柄蒼白的弓。”

狩！

王億腦海里頓時出現這個名字，那名這個世界之中最危險的存在，末日之神的唯一信徒，從遠古時代活到現在的不死者！

“我說你和他像，并不指外貌。”

不知為何白袍青年的聲音有些顫抖：

“你們身上都有偉大的氣息。”

“偉大的氣息……”

王億緩緩咀嚼著烏西克的話，他當然知道這所謂的偉大的氣息是指什么，那是源自神明的威壓……

“自從他來了之后，這里就陷入了紛爭。”

“原本我們生活在綠洲旁，過著原始而簡樸的生活，那時候還沒有酋長，沒有奴隸，我們每個人都拼盡全力，在沙漠之上活下去。”

“然后他來了，他帶來了先進的技術，帶來了青銅的鑄造法，帶來了馴養動物的經驗，他將這些東西無償地傳授給了我們。”

王億默默地聽著，隨后他忍不住開口道：

“那你們為何還會相互廝殺。”

技術應該會帶來富足，這些來自遠方帝國的文明結晶理應將這片沙漠中的原始部落引上文明的道路，但是事實好像并不是這樣。

“我們也不知道。”

烏西克搖了搖頭，窗外的風沙聲更加大了，似乎有歇斯底里的喊叫正在靠近，烏西克靜靜地聆聽著，緩緩開口道：

“先是那些掌握了青銅器的酋長們，他們靠著力量成為了部落的首領，成為了各個綠洲的主人，但是他們好像還是沒有滿足……”

“于是他們開始互相攻擊，將青銅武器插到其他部落的人身上。”

“那些戰敗的，弱小的部落沒有好下場，失敗者會變成奴隸。”

“……”

王億沉默地聽著，這是文明發展的陣痛期，從公有化生產的原始部落到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幾乎每個文明都會這么走上一遭，帝國在成為帝國的過程之中，就不知道吞并了多少較小的部落，但是卻并沒有像這里一樣出現殘酷的奴隸制度，而是出現了將公民們劃分為不同等級的分級制。

帝國的疆域實在太廣闊了，足夠支撐那么多人在那里活下去。

“他信仰著象征紛爭與動亂的神明，顯然，他帶來了他所信仰的東西。”

王億微微嘆息道，此時外面的風暴漸漸小了下去，已經有熹微的光通過木門的門縫傳了進來，烏西克沉默著沒有開口，而王億繼續道：

“他來自一個遠方的文明，那是一個比這里大上數百倍的國家。”

“原來如此……”

烏西克笑了起來：

“看來和那些酋長們說的不同，那些技術不是神明的饋贈，而是另一個國家普通人的智慧。”

說罷，烏西克走到了大門前：

“風暴好像停下來了，要和我一起出去看看嗎？”

王億不知道自己能夠呆多久，但是顯然現在他并不想離去，他跟著烏西克走出了低矮的大門，看到了外界的漫漫黃沙。

一切都是如此的殘破不堪，似乎已經到了神話中的末日，依稀可以看出這里是個采礦營地，遠處還有埋在黃沙之中的銅鎬，以及暴露在漫漫黃沙之外的巨大石塊。那些營地之中的羊皮帳篷大半都被黃沙掩埋，只有烏西克這間小土房還完好無損。看著這番景象，烏西克眼中不由得閃過一絲傷感。

這就是他生活的土地，這里完全不適合文明的發展，可還是有堅韌的生命在這里扎根，活了下來。

“您說，在遠方有個強大的……文明？”

“文明，是這個詞語嗎？”

烏西克有些不流利的說著，看向那些被掩埋在風沙之中的殘垣斷壁，絕望散去，他的眼中露出了一絲希冀的神色。

真的有人生活在那樣天國一樣的地方嗎？沒有沙子，到處都是綠洲，有干凈的水源，成群的牲畜，以及繁榮的城市……這一切對于烏西克來說簡直是不可想象的，文明，這個仿佛有著魔力的詞讓烏西克心中一陣陣的蕩起漣漪。

“有的。”

王億篤定的點點頭：

“說不定過些日子，這里也會有一個新的文明。”

烏西克一愣，隨即灑脫一笑道：

“可是這里是沙漠。”

就在他們談話的時候，一個身影踉踉蹌蹌的從黃沙之中爬了出來，可以看到他身上有著皮制的盔甲，腰間還掛著短刀。

“是這里的監工。”

烏西克露出一絲厭惡的神色，這些人是綠洲酋長們在營地里的耳目，靠著暴力管理著這里的奴隸們，這個營地里幾乎所有的奴隸都對他恨之入骨，那人嘗試了幾次站起來，都沒能成功，依舊虛弱的倒在地上，王億看著那垂死的身影說到：

“他缺水了，說不定很快就會死。”

“會死嗎？”

烏西克喃喃自語著，他走到那人旁邊，拔出了他身上的短刀，

在大風暴之中，似乎只有他一個人幸運地活了下來，只有他一個人因為工位較近而躲到了那唯一能被稱為容身之處的土房子里。

“做出選擇吧！”

王億平靜地看著眼前這個年輕的，但受盡苦楚的少年，顯然現在有一個選擇放在了他面前。

一柄從那人身上拔出的短刀，和一個隨身攜帶的，里面裝滿了寶貴水源的水壺……

“沙漠……”

烏西克并未第一時間回應，而是轉頭看向王億道：“我聽說有酋長派出了前往遠方的商隊。”

“是的，是去向帝國的商隊。”

王億點頭表示了肯定。

“我在想，他們能建設出那樣的文明，那名他們和我們有什么不同呢？”

說著說著，少年拿出了手上的短刀，將其別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將那垂死之人的嘴巴打開，將救命的水源灌入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