犒賞全軍后,軍中將士無不歡欣鼓舞,數日以來滑州城內的酒肆人滿為患,幾乎都是發了賞錢的軍漢前來喝酒。
朱友裕也不例外,跟著王寶、黃勝、楊德清等人來到了城東一處酒肆喝酒。
酒肆不大,外面豎著一面酒旗,其間已經坐了數桌客人,當壚賣酒的是個胡人女姬,高鼻深目,身材曼妙,穿著一身胡服,充滿了異域風情,引人注目。
黃勝忍不住幾番打量,引得眾人大笑。
“哈哈,黃勝你前些天才得了一個女人,怎么還不知足,你身子吃得消嗎?”
黃勝嘻嘻一笑:“我倒不嫌多,我這身子鐵打的怕什么。”
說著還拍了拍胸脯。
此舉又引來一陣哄笑。
幾人尋了一處食案,席地跪坐下來。
此時椅子、桌子等物還未普及,除了上層人家還不常見,這時候的食案跟桌子的最大區別就是四足低矮,人們席地而坐剛好合適。
“來,來,來,這第一碗酒我先干了,怪我之前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之處。”黃勝起身向著朱友裕,雙手舉起酒碗一口飲盡。
朱友裕見他如此豪爽,也端起碗一飲而盡,說道:“此前我一直未有軍功,你們不服也是情理之中,說什么得罪。”
“如不是指揮使如此勇猛,帶領我等沖上城墻,也不能有如此多的賞錢。”王寶說道:“我等也算是沾了指揮使者的光。”
朱友裕說道:“多賴將士們用命,這都是你們應得的,說這些作甚?”
一時間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喝得很是盡興。
喝了十來碗酒,朱友裕也沒覺得有醉意,可能是這酒不醉人,估摸著就十來度左右。
這酒不算什么好酒,里面還有許多漂浮物,顯得渾濁不堪,這可能就是古人所說的濁酒了。
但這不影響喝酒的氣氛,反而一個個口中叫道“好酒”。
跟這些軍漢打交道久了,朱友裕知他們雖然舉止粗魯,但都是些性情中人,沒有那么多的爾虞我詐,當然前提是你得讓他們服氣。
恰逢其時,北風正緊,漫天飄起雪花來,宛若柳絮輕風揚起,酒肆中溫酒入喉,好不愜意,朱友裕此刻只覺得仿佛自己成了綠林好漢,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豪氣干云。
......
喝完酒,眾人回營,朱友裕想著可能再過幾日就要班師回汴梁了。
可時局似乎有了變化,出乎他的預料。
軍帳內,朱珍將一封書信遞給他,他方才明白過來。
就在今日,朱溫遣親信元從都將胡真接任義成軍節度使,并帶來他的書信,承制以朱珍為淄州刺史,募兵于東道,期以夏首回歸。
說得大概意思就是秉承皇帝旨意,任命朱珍為淄州刺史,往東面募兵,在初夏時歸來。
朱友裕知道事情沒這么簡單,淄州可是有主的,皇帝的旨意只是一紙空文,沒有任何作用,滑州往東乃是泰寧軍節度使齊克讓、天平軍節度使朱瑄與平盧節度使王敬武的地盤,想要募兵還要看他們答不答應。
書信中朱溫還告知他們,汴梁有變,秦宗權屯兵北郊,誓攻夷門,而宣武軍西面各州殘破不堪,募兵只能寄希望于東面。
現今朱溫所處局勢頗有些像曹操,當年曹操起兵于河南陳留,起初能夠成事還是靠向東入主兗州,收降黃巾軍三十余萬降卒,選其精銳號為青州兵后,才有了霸業之基。
放下書信,朱友裕向朱珍道:“我等應早日出發,以作應對。”
朱珍面容肅然,點點頭:“此事關乎我宣武軍生死存亡,確實要早做打算。”
“叔父欲往何處募兵?”
“先往兗州方向進軍募兵,再往青州。”朱珍說道,“此行雖無意攻城拔地,可東面諸鎮節度使定會心存忌憚,可能出兵與我交戰,不得不防。”
“傳我軍令,諸軍整頓兵馬,不日隨我出發。”
......
數日之后,朱珍親率步騎七千余人自滑州出發募兵,一路攜輜重浩浩蕩蕩行至任縣,距城十余里外安營扎寨,幾日間招募近千青壯。
從高處俯瞰營寨,整體呈方狀,朱珍以一千五百人為中軍,六面大纛在中軍樹立,左右四軍共三千五百余人,左右虞侯兩軍共兩千人,將中軍拱衛在其中心,四周建瞭望臺,外圍則布置拒馬,陷馬坑,這是典型的在平原地區扎營的方法。
這一日,朱友裕巡視軍營,見到軍中營帳井然,士卒進出皆有法度,也不由感嘆朱珍不愧為朱溫手下大將,確實是有本事的,這些時日以來他是受益良多,將許多兵法與實際結合,融會貫通了許多。
正當他巡營之際,突然撞見幾名軍士帶著一人行至軍中,那人沒有披甲,文士裝束,一眼就知道他不是軍中之人,心中疑惑,問道:“這是何人?”
領頭的軍士回道:“此人在營外說有重要軍情匯報,所以帶他來見。”
朱友裕不敢耽擱,于是跟著一同帶他來到中軍大營見朱珍。
“聽說你有軍情匯報,現在可以說了。”朱珍看著那文士道。
那文士不慌不忙道:“吾奉天平軍節度使牙將朱瑾之命前來告知將軍,泰寧軍節度使齊克讓已經率領萬余兵馬前來討伐將軍,萬望將軍早做準備。”
“哦?”朱珍顯得有些疑惑,“為何要來告知于我呢?”
“將軍不知吾家明公與宣武軍節帥乃是同宗,所以特來告知。”
朱友裕聽了這話,覺得十分牽強,恐怕只是想要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罷了。
朱珍聽完,沒有難為那文士,直接放他走了。
“友裕你怎么看?”
“天平軍節度使不過是想借我們之手,削弱齊克讓,趁機染指兗州。”
朱珍點點頭:“這倒也無妨,我們也沒打算攻占兗州,如齊克讓真來討伐,我們早有準備也無需懼他。”
......
那文士倒是沒有說謊,旬日之后,清晨當朱珍拔軍不久,果然遭遇了齊克讓的兵馬,先是小股騎軍的騷擾,后又是千余兵馬襲擊,朱珍見狀果斷追擊。
直追到孫師陂,那千余兵馬才停下,此處乃是一處山坡,朱珍觀其地勢明白齊克讓定會于此埋伏,于是立刻停止追擊,下令諸軍結成軍陣。
不出朱珍所料,齊克讓伏兵孫師陂,一瞬間萬余兵馬立于孫師陂,只見旌旗林立,刀槍如林,在陽光下閃爍著森森寒光。
朱珍見其如此陣仗,心中沒有慌亂,反而無比平靜,只聽他下令道:“朱友裕我命你親率所部三百兵馬,并另五百精兵以大盾在前,堅守不退,見我旗號方可前進;李賓唐你率所部千余騎兵分列于兩翼,見其敵軍騎兵襲擾我軍側翼,以作應援;剩下各部兵馬中一千為弓手、弩手,立于朱友裕兩側,我率領四千兵馬為后軍壓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