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角色倒是無妨，這點信念感我還是有的，但改口音是不是有點......張偉，你別跟我說這種題材的電影可以用后期配音。”

“你臺詞不多，前后加起來不到十句，在現場突擊兩下，多找找感覺，沒事的。”

“川蜀那邊的方言我倒是也能講上兩句，但就是不夠味兒，也不夠純粹。”

“對了，你狀態怎么樣？劇組正在搭景地拍夜戲，你要是狀態還好，我們現在就去拍攝現場，爭取把你那場兩句半臺詞的夜戲給拍了。”

“你跟劇組提前溝通好了？那走唄。”

駕駛位上的張偉抬頭看了眼后視鏡中的洛陽，‘嗯’了一聲當做回答，然后默默撥動了手中的方向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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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陽之戰》的夜間拍攝現場。

人來人往，亮如白晝。

一名帶著圓頂線帽的老漢在沙袋邊緩緩坐下，從地上撿起了方才遺落的煙盒，搓成一團，握在了手里。

老漢身材瘦弱，但是精神矍鑠。

圓帽老漢臉上的皺紋里沾滿了灰土和泥垢，但深陷的眼眸之中卻滿是平和與淡然。

“想抽煙了，陳老？”

《江陽之戰》的導演陸文國蹲在了老漢身旁，從口袋里掏出香煙遞了過去。

“不，煙盒忘扔了，我在找垃圾桶在哪兒。”

被稱做陳老的老漢推回了陸文國的手，接著瞇眼打量起了現場環境。

陸文國想接過陳老手中的煙盒：“就在那邊，您給我吧，一會我幫您扔。”

陳老擺了擺手，隨口問道：“知道了，一會我自己扔，對了，那個跟我搭戲的后生一會兒就到？”

陸文國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沉聲說道：“一會兒就到！要不我也不能大半夜的讓您在這遭罪。”

陳老的坐姿十分方正，不見一絲佝僂，只是淡淡點了點頭。

“我這年紀覺少，不礙事。”

陸文國搓了搓手，掀開袖子看了眼手表時間。

“算算路程，他也差不多快到了，您和他就一場對手戲，四個鏡頭。”

陳老了然地點了點頭，扯了扯身上的滿是泥濘的軍衣，沒再多說。

陸文國起身環顧了一圈，伸手指了指劇組入口，對陳老示意：

“您瞧，車到了，他人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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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攝現場的地面有些泥濘。

洛陽一下車就感受到了。

無暇多想，洛陽一邊默背著這場戲僅有的兩句臺詞，一邊跟隨著接引的工作人員向走進了妝造室。

他現在有些理解《江陽之戰》的拍攝速度了。

現場往來的工作人員皆是有條不紊，井然有序，其工作效率可見一斑。

接下來的這場夜戲不需要上什么特殊的妝，所以洛陽只是簡單洗了把臉，上了點散粉，并沒有耗費太多時間。

真正花了點時間的，是貼假發片和換戲服。

做完了妝造，洛陽這才在鏡子前看清了自己角色的樣子。

和定妝照相比，中分的發型并沒有作出變動，變動的只是身上的穿著。

黑色布袍換成了一身雙排扣的呢子大衣，多了副鹿皮手套，布鞋換成了棕色皮鞋。

這裝扮活脫脫一個江滬黑幫，哪里能彰顯出來是川蜀子弟了？

難道是在江滬經商的川蜀子弟？

尚未看完改動后角色劇本的洛陽，暫且壓下了心中疑問，匆匆向著拍攝現場趕去。

......

......

“來，小洛，以防萬一，我和陳老領著你先走一遍戲，咱們爭取一遍就過啊。”

陸文國領著洛陽走進了拍攝區域，對洛陽伸手介紹了一下在場內等候多時的圓帽老漢。

“那您二位多擔待，我沒什么拍攝經驗”

洛陽恭敬地對著陳老輕輕頷首。

深夜的這個溫度，這個年紀的老人家還能站在這里，已然說明了很多東西。

洛陽不知道《江陽之戰》為什么如此提速拼進度，但他能看見片場中隨處可見的認真和敬業。

這就夠了。

“你是一名賭場馬仔，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江湖混混。生在川蜀的你十六歲便離開了老家，來到了滬上打拼，你發誓要在這里出人頭地，做出一番事業。可是十年過去了，在租界賭場中混跡的你，依然還是那個無名小卒，沒有功成名就，也沒有任何改變......”

陸文國指了指周圍遍布叢生的鐵絲障礙物，又指了指附近的橋梁，對著洛陽講起了角色身份。

“這是一個戰火紛飛的年代。而就在今晚，就在敵軍即將抵達駐扎對岸，對岸居民紛紛過橋避難的今晚，你卻在橋頭撞見了一名試圖蒙混過關的老兵.......”

聽完了陸文國掰碎揉開的講解，洛陽在心中有了一個大致的角色輪廓：

【一個心中沒有善惡觀念，做事只憑喜好，氣焰囂張，我行我素的江湖混混】

但這個角色，這個人物，好像地球某部同類型電影中的某個配角啊......

洛陽眉頭緊鎖了一下，卻又忽而舒展開來。

是巧合嗎？

算了，現在不是該想這些的時候。

見到洛陽似乎聽進去了自己的講解，陸文國滿意地拍了拍手掌，打開了對講機。

“注意注意了啊，演員已經就位，各部門人員注意保持安靜，來，等我指令，準備實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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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紛紛，人潮涌動。

刺眼的探照燈光晃動不斷，圍欄外擠滿了恐慌的逃難流民。

人聲雨聲相互交織摻雜，沸沸揚揚，一片喧嘩。

斜靠在橋頭回廊石柱之下的洛陽，正安靜而專心地揮動著手中的小刀，漫不經心地輕削著蘋果。

一刀又一刀，一下又一下。

洛陽的發梢上掛滿了雨珠，臉上寫滿了冰冷與麻木。

佇立在鏡頭下的他，已經完全沉浸進了這個無名無姓的角色之中。

突然，一道削瘦而佝僂的身影，穿過了重重雨幕，慌張而匆忙地趴附在了洛陽身前的沙袋墻體之上。

是一名穿著軍衣的圓帽老漢。

老漢身上的軍衣已經徹底被雨水和污泥浸透，已然無法辨認出其原本的顏色。

“不讓當兵的進。”

洛陽眼簾低垂，頭也不抬地輕聲說道。

“都是國人，你就讓我進去吧......”

老漢縮著肩膀脫下了身上的軍衣，顫聲回道。

洛陽無動于衷，繼續悠哉地把玩著手中的小刀和蘋果，語氣卻中滿是戲謔：

“這兒是租界，這里是全城唯一能進到這兒的橋。一個當兵的進來，敵人就會進來；敵人來咯，就全xi完咯。”

老漢根本沒聽洛陽在講些什么，在附近張望了兩眼，便作勢翻過沙袋墻，想要跳進這租界之內。

洛陽眉梢一動，瞬間挑起了手中的小刀，架在了老漢的眉心之間。

“爬。”

雨水打濕了小刀，老漢哆嗦著降下了撐起的身體，緩緩縮了回去。

.......

“咔！過！”

陸文國滿意地發出了指令。

人工的降雨停了。

周圍的工作人員連忙湊上前來，為場中的洛陽和陳老遞上了熱水和毛毯。

陳老輕輕打了個寒顫，抖了抖身上的雨水。

而洛陽卻是有些走神。

他想起了地球上的某部同類型電影。

那部電影的名字叫做《八佰》。

他想起了《八佰》中的一句臺詞。

那句臺詞很短，短到只有十四個字：

【巴蜀商會，滬江堂，小字輩，刀子請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