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行李，張府的隨身物品足足裝了三大馬車。

張伯秋走出府門，轉身看著身后碩大的張府宅匾，便帶著幾名心腹坐上馬車先行一步。

北上入京的路無非兩條，一條水路一條陸路，如今已是五月，南方的天氣如同捉摸不定的變臉娃娃，頃刻間便是一場瓢潑大雨。

因此相比于泥濘難行的陸路，水路是大多數人出行的首要選擇。

一條巨大的寶船停靠在蘇州府的運河碼頭上，這里是連接大明南北的大運河，江南運河段。

一陣鑼鼓聲后，巨大的寶船便揚帆起航，接下來這艘滿載貨物的大船便會沿著運河北上，一路停靠數個交通要道，最終在通州的漕運碼頭停靠。

如果旅途順利，不出一個月，便能到達天津衛。

隨船一同出發的除了商客，便是蘇州府的各種特產，來自江南的絲綢刺繡在哪里都是搶手的好貨。

浙江，杭州府。

連日的陰雨天氣讓人內心莫名浮躁，初夏的季節總是難以捉摸，一會晴空萬里，轉眼便是烏云密布。

承宣布政使司衙門，主管一省財政大權的布政使鄭必昌此刻望著桌子上小閣老寄來的信件，略有深意的看了身旁的人影一眼，沉默許久，才詢問道：“信什么時候到的？你看了沒有？”

時任浙江按察使的何茂才扇著扇子，望著主位上的鄭必昌不滿道：“信是昨天下午到的，今早我底下的人才給我遞上來。老鄭，你不會是懷疑我背著你向小閣老邀功吧！”

“你管著一省的刑名。信到了浙江，你肯定是第一時間知道的。昨天信就到了，你怎么今天才拿過來。”鄭必昌疑惑的說道，望著這封還未拆開的信件，一時間猶豫不決。

想著自己這位同僚的作風，這封信的內容絕對是燙手山芋。

“行了，老鄭。別磨嘰了趕緊看內容吧！看看小閣老又有什么安排。”

何茂才站起身來，一把合上手中的折扇。

“就放在桌子上，一起看。”鄭必昌看著一旁急躁的何茂才，無奈翻白眼道。

說罷，便拆開信封，瀏覽起內容來。

不多時，看完信件的何茂才一臉遲疑的看著一旁的搭檔，疑惑的問道：“好端端的把堤壩炸開干嘛，這跟改稻為桑又有什么關系。”

鄭泌昌看完內容，便知道是件要命的差事，但一想到自己從中拿到的好處，也沒多少怨言。

“掘了堤，浙江的百姓便沒有了田種，秋后為了活命，那就只有賣田了。小閣老的這招高啊！”

鄭必昌看明白事情緣由，不由佩服嚴世藩的才智。

“哈哈，真是好棋。淹了田，種不了秧苗，到時這些災民的田可都成是我們的了。”何茂才放聲大笑道，自己怎么就沒想到這樣的好辦法！

“老鄭，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帶著浙江都司的兵馬去把杭州府的堤壩都炸了。”何茂才炸炸咧咧的說道，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

“你是真的蠢啊！你去炸了堤壩，我們還能活命么？”鄭必昌捂著腦袋，一時無語，自己怎么跟這種人搭檔。

“那你說怎么辦！”

何茂才聞言，立刻一屁股坐了下來，撐開手中的折扇不斷扇了起來。

“去找杭州知府馬寧遠，讓他去炸。還有聯系杭州織造局的楊公公，河道上可是有宮里的人，只有他出面才行。”

鄭必昌思索片刻，便想好了辦法。只有將這些人都拉下馬來，他們才能渾水摸魚，撈到好處。

“好，就按你說的辦。我去找馬寧遠炸堤壩，你去找楊公公。”何茂才立刻同意道。

說完，便起身準備去找馬寧遠。

“回來。帶著信去。你要讓馬寧遠明白，瞞著胡宗憲炸堤就是在幫胡宗憲。”鄭必昌沒好氣道，頓感頭疼欲裂。

“老鄭，還是你頭腦好，一肚子壞水。我現在就去。”

何茂才忍不住夸上一句，扇著扇子，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鄭必昌翻著白眼，見何茂才離開，長嘆一聲，便帶著信封去找楊金水。

杭州織造局。

布政史鄭必昌正坐在大廳之上，望著一旁候著的小太監，臉上有些焦急，不時端起一旁的茶水，喝上一口。

就在鄭泌昌催過幾次，一旁的屏風后才走出一道人影，身穿便服的杭州織造局總管太監楊金水緩步而出，望著焦急等待的鄭必昌，開口笑道：“什么風把鄭大人給吹來了。”

“楊公公，說笑了。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晚找楊公公，自然是為了公公著想。”鄭必昌放下手中的茶杯，巴結道。

“鄭大人，我不過是給宮里織絲綢的，替皇上他老人家看著杭州的攤子，也用不著誰替咱家著想。”楊金水連忙提醒道，撇清關系。

“楊公公，年初下發到浙江的公文，你我都是看了的，今年年底賣到南洋的絲綢，到底是要織造局織出來的。”

“鄭大人，您這話什么意思？”

楊金水聞言立刻變了臉色，眉頭緊皺的看著對方。

“楊公公你也知道，浙江的桑田不夠，想要籌集五十萬匹絲綢所需的生絲，就需要再增加桑田數目，可改稻為桑的事在浙江一直推行不下去。到時織不出絲綢，下官不過是革職下獄，可公公您不一樣。”

“我只負責織絲綢的，浙江官府的事，我不摻和。”楊金水一臉淡然的回道。

“公公，實話跟您說吧！小閣老來信了，內容就是關于改稻為桑，想要完成差事，少不了公公幫忙。”

鄭泌昌從懷中掏出信封，在楊金水眼前晃了晃。

“小閣老，想要我做些什么？”楊金水望著信封，疑惑的問道。

“買田。”鄭泌昌連忙回答道。

“喲，鄭大人真是看的起在下。那可是五十萬畝田地，我可買不起。”楊金水諷刺道。

“楊公公別著急么？你聽我說。”

鄭泌昌望了眼一旁的小太監，并沒有繼續說下去。

楊金水朝著身旁站著的小太監喊了聲，幾人便快速退下。

“現在可以說了吧！”

楊金水一臉笑容的看向鄭泌昌，他不知道對方能拿出什么解決辦法出來。

鄭泌昌小聲說道：“毀堤淹田，公公只需讓人準備好銀子，這些受了災的田地，八擔、十擔一畝，絕對物超所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