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禮監。

“干爹，兒子這份奏疏已經擬好了，有什么問題，還望您老給指點一下。”

此時的秉筆太監陳洪將自己剛擬好的奏疏雙手舉過頭頂，望著正在愣神的呂芳，表現的十分小心。

一雙烏黑的眼睛泛著暗光，偷偷瞄了一眼案桌上的寶鑒，連忙低下頭去。

呂芳頭也沒抬，絲毫沒有在意一旁小心慎微的陳公公，漫不經心的答道：“行了，你是秉筆，按主子的意思，我還有什么信不過你的。放到案桌上，我一會蓋了印直接讓人發往內閣。”

“好的，干爹。”

陳洪得到答復，立刻將奏疏小心放到案桌上，再次望了一眼桌子上的金匣，眼底閃過貪婪。

日出紫金，天空萬里無云，偶爾閃過幾只飛鳥，便獨留一片湛藍。

四月的太陽不算太過毒辣，清晨的時候反而略帶一份涼意。

福王府內，四處充斥著忙碌的身影，數十名下人不斷進進出出。

朱載堃吐出一口濁氣，結束掉今天的晨練，感覺自己如今有用不完的力氣。

相比于剛來時的虛弱無力，現在的自己總算是逐漸恢復到一個正常人的水準。

“殿下，這是禮送的單子，還請您過目。”王寶手里捧著清單，小心翼翼的看著朱載堃，不敢有絲毫不敬。

“是該送份大禮，不能太小家子氣了。”朱載堃愉快的回道，接過單子，仔細的瀏覽了一遍，看著上面記載的稀奇珍寶，突然有些舍不得。這些寶貝要是拿到五百年后，真的值不少錢了。

朱載堃雖然有些肉痛，但與其將這些父皇賞賜的寶物放在庫房里吃灰，還不如發揮它的最后價值。

“給張先生的薄禮準備如何了，可不能輕慢了對方。”

朱載堃不忘叮囑一遍，這可是一件大事。

“回王爺，給張大人的禮物早就準備好了。”王寶立刻回答道，自己王爺能讓張居正成為日侍講官，這在看來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張居正可是當朝次輔徐階的弟子，有了這層關系，王爺在朝中的份量無疑會提高不少。

“想必張師傅的任書也該到了內閣，不知道幾位閣老又會有何深思，有何態度。”

朱載堃有些吃不準，雖然父皇已經答應他的請求，但這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他也不知道事情會向何處發展，只能默默等待。

內閣。

呂芳放下手中的奏本，行了禮，望著眼前的兩人，平心靜氣道：“徐閣老、高閣老，這幾本奏疏皇上看了，照內閣的意思辦即可。這兩份，皇上他老人家改了幾處，你們也再辛苦辛苦。”

徐階拿起被駁回的奏疏看了一眼，便遞給一旁的高拱。

“呂公公，陛下又有何新的旨意？”徐閣老抬頭盯著呂芳，不緩不急的喊道。

被駁回的兩份奏疏，一份是關于景王殿下的封地賞賜，一份是裕王世子的侍講人選。

關于景王殿下的奏疏，徐階其實并不意外，只是另一份著實卻讓他有些意外。

“哈哈，旨意倒是談不上，皇上他老人家是最顧念親情的。景王殿下如今準備就藩，可戶部議的賞賜著實有些太低了，要是傳出去，有辱君父的名聲。”呂芳一臉笑容的回答道，也不細說。

“還有就是禮部為裕王世子選老師的事，陛下認為此事有些為時過早。倒是福王殿下才疏學淺，陛下要為其選個日侍講官，不知閣老可有人選。”

“呂公公，六部九卿，國子監、翰林院，不知陛下認為誰可擔任福王殿下的日侍講官一職。”徐階有些為難道。

“福王殿下早已有了心儀的人選，不知閣老以為兵部侍郎張居正如何？”呂芳笑瞇瞇的回答道。

“這……”

徐閣老無奈嘆口氣，卻是沒有再開口。

“咱家也只負責傳旨，具體的舉措還要仰仗諸位大人。咱家也就不打擾了。”

呂芳點到為止，旨意帶到，他的任務也就算完了，自然不會留在這里跟對方和稀泥。

徐階、高拱兩人送走呂芳，便一股腦的坐了下來。

高拱撐開手中的折扇，用力扇著，半天又重重合上扇子，有些不滿的喊道：“祖制不可違啊，閣老。這景王的賞賜光是良田就要四萬頃，更不算錢財器物。”

“真不知道我大明還有多少土地可分。”高拱站起身來大聲喊道。

“徐閣老，您老總要表個態吧！”高拱急切問道，戶部的賬他是算不過來了。

“唉，肅清，戶部到底能拿出多少？我等就算要上奏，總不能說不出一二來。”徐階看看了奏折，抬頭看著焦急的高拱，耐心問道。

“德安府的知府發來急遞，州府根本拿不出四萬頃土地來，總不能因為這些賞賜導致國庫空虛，入不敷出吧！”

“我這還有戶部尚書高耀高大人的奏本，御史臺的奏本，我也署名寫了一本。徐閣老，為了大明朝的江山社稷，也總得爭一爭吧！”高拱從懷中掏出幾本奏疏，滿臉無奈的嘆氣道。

“既然如此，我也寫一封吧！戶部還是要議出個準來，時間不等人啊！”徐階無奈答道。

“我這就回戶部，連夜再議一次。”

高拱見徐閣老答應上奏，自己目的便已經達到，不在內閣多待，急忙回戶部再去討論景王賞賜的事去。

徐階送走了高拱，坐在桌前開始寫起奏本。

半天，徐階才寫完奏本，看著自己寫完的奏本，小心吹了吹未干的墨跡，便將其放在一旁，又開始寫起另一份。

“來人，掌燈。”

徐階看著昏暗的案桌，無奈喊人，又加了兩盞燈。

日落棲霞，幽夜攀上紫禁城的城墻，罩上一層黑幕。

內閣班房內，道道燭火晃動，仿若翩翩而舞的女樂，閃爍不斷。

張居正從一旁端來一盞燭臺，挺拔如松般的站在案牘之前，望著眼前的恩師，小心開口道：“閣老，焦急尋找下官，不知所謂何事？”

“太岳啊！這里有份奏疏，我思索良久，也不好拿定主意，你幫我再看看吧！”

徐階遞上一份新擬的奏疏，眼神有些飄忽不定。

張居正看著對方緊皺的眉頭，接過奏疏，快速瀏覽著。

徐閣老看著自己這位才華橫溢的弟子，輕聲喊道：“太岳，我的意思是最好能推掉日侍講官這個差事，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更應謹慎行事。”

燭火照在徐閣老的臉上，晃動的亮色，一時分不清對方臉上的表情。

張居正合上奏疏，看了一眼面前的的恩師，沉默不語。

良久，張居正才抬頭再次看向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