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性心理學(專家伴讀版)
- (英)哈夫洛克·靄理士
- 4538字
- 2024-01-19 16:56:13
第一節 性的物質基礎
生殖是生物界極古老、極基本的一個功能,所以行此功能的機構也是非常復雜的,雖在今日,我們還未能完全了解。生殖不一定與性有關,性亦不一定與生殖有涉,但是性器官與性特征的充分發展,好比全身的發展一樣,是建筑在配子或生殖細胞——男子的精細胞與女子的卵細胞——的健全之上的。所謂健全,指的不只是雙方生殖細胞本身,而是包括受精作用后產生的合子或胚胎與后來胚胎的全程發育而言。性是什么?就是最高的性研究的權威也輕易不敢下一個定義;但我們不妨解釋一下。性的決定是和細胞里的所謂染色體有關的。在生殖腺里尚未分化的生殖細胞中,染色體早就有它足以斷定性別的組織。細胞在靜止的狀態中,所謂染色體還不成其為體,而是細胞核里的一部分成分,叫作染色質;到了細胞分裂的時候,染色質才凝聚成若干條形或棍狀的物體,而自動地排成一種陣勢,這才是染色體。染色體的數目因物種而有不同,但在同一物種之中,這數目是不變的。人類實在都屬于一種,所以不論黃種人、白種人或黑種人,也不論男女,這數目是一律的。[1]不過男女之間有一對染色體是不一樣的,這一對,在女的方面,細胞學者叫作XX,而男的一方則叫作XY,而其中的Y比較短小,可以分辨出來,這就是性別的關鍵所在了。這不單是人類男女區別所由,也是一切哺乳動物牝牡(pìn mǔ,指陰陽。編者注)相異的原因(其在鳥類,則雌雄之分適得其反,即雌為XY而雄為XX,或別稱為WZ與ZZ)。這里所講的是一般身體細胞與未成熟的生殖細胞的情形。但生殖細胞一到成熟而分裂的時候,又有些新花樣出來了。它們實行減數分裂。分裂的結果,兩個子細胞或配子各得每對染色體中的一條,至于得哪一條,就完全是碰巧的事了。因此,雌性動物經過復雜的步驟生成的雌配子或卵細胞只有一種,即凡屬卵細胞皆含有X染色體;而雄性動物經由類似的過程生成的雄配子或精細胞則有兩種,一種含X,一種含Y。當性結合而發生受精作用的時候,假如含有X的精細胞與卵細胞遇合,則兩X相偶,成為坤道之女;假如含有Y的精細胞與卵細胞遇合,則成為乾道之男。男女的性別就是這樣決定的,這也是男女性別一生發育的起點〔埃文斯(H. M. Evans)與斯威齊(Olive Swezy)二氏詳盡的研究,已經把這個問題廓清了〕。按照現在大家公認的孟德爾氏遺傳法則,性別的決定和發育往往有各種各樣的變異現象,由于本書的范圍有限,我無法在此做過細的敘述。有關孟德爾式遺傳過程的知識,最初是由研究低級的生物取得的,而在人類方面的這些遺傳過程則表現出更多也更復雜的變異。
總之,性是在成胎之頃便決定了的。可見社會上想在胎期內影響性別的種種方法,全都是無的放矢,我們擱過不提。[2]不過,男女之間的鴻溝也沒法畫得極清楚。我們假定男性中可以有幾分女,或女性中有幾分男,這幾分到底表現不表現或表現到什么程度,就要看情形而定了。遺傳家葛呂(Crew)說得很對:“在每一個受精的卵里,不論其性染色體的組織是XX或XY,總具備一些發育推動力的物質基礎,這種基礎和發育推動力是多端的,有的要推動這個個體向男性的型式分化,有的要推動向女性的型式分化。”[3]
要說性染色體而外的這方面的知識,我們就得敘到所謂內分泌腺的作用了。腺學的發展還是本世紀(二十世紀。編者注)以內的事,它和性心理學的關系是非常密切的。
打頭我們就可以說性也是腺的組合所決定的,即許多內分泌腺之和所決定的。接著我們要說的一點可以說已經是確定的:在腺組合之中,假如睪丸真能處于一個中心的地位而腺組合的活動受它領導的話,這個人是毫無疑問的一個男子;假如處于中心與領導地位的是卵巢,這人便成為女子了。這樣的男女各有其正常的第一性征與健全的性器官的發展。到性發育成熟的時候,一切應有的第二性征以至第三性征也就發展得很完備。所謂第一性征包括性器官的根本不同在內,是最容易辨別的;第二性征,如男子之有須、女子之喉音尖銳等,也是一望而知的;至若第三性征就不容易指認了,我們必須把兩性的特點做一番統計的研究,才看得清楚。各級性征都可以有很大的變異。性腺與第二性征可以向間性(介乎男女之間的雌雄間性)的方向移動,其移動得特別多的,可以在身體方面或精神方面,變得像一個異性的人,甚或兩方面都像。
我們現在相信這些特征,大都可以追溯到腺的作用上。腺有分泌,這種分泌又叫作“荷爾蒙”(hormone),是一種有激發的功用的化學信使。內分泌腺并沒有通到外方的管子,分泌物或荷爾蒙是直接由血液輸送到身體各部的。性特征的成就是由于荷爾蒙的刺激或抑制作用,而此種特征的變異也便由于荷爾蒙的太多,或太少,或輸送的不正常而來。不但性特征如此,就是一般的體格、性情、興趣也是一樣地受荷爾蒙支配,充其極,原來是男性的,可以弄到像一個女子,或適得其反。一種荷爾蒙的功用失常,也可以牽動其他各種荷爾蒙。各個內分泌腺本是一個和諧與平衡的系統,到此這和諧與平衡就不能維持了。這方面的研究近來很多,也是各國都有;新的事實與新的觀點是不斷地在那里出現。最近的一些發現特別注意到腦下垂體腺(pituitary)的前葉,認為它的荷爾蒙有特殊的激發力量;腎上腺(adrenal)的重要也比以前顯著了。而性腺,如睪丸與卵巢,相形之下,反比以前見得尋常起來。這也許是對的,貝爾(Blair Bell)早就主張過,卵巢或睪丸的地位和腦下垂體腺、甲狀腺(thyroid)等的地位沒有什么高下,“大家全都是一條索鏈里的一些環節,這條索鏈就是一個系統,不妨叫作性殖的系統(gametal system)”。[4]睪丸所分泌的荷爾蒙,叫作“雄激素”(proviron),是對于男性第二性征的發揮有特別責任的,這一點是已經確定的了。卵巢所分泌的有兩種荷爾蒙:一叫“雌激素”(oestrin),一叫“孕激素”(progestin)。這兩種荷爾蒙的功用現在還不大清楚。這方面的知識離系統化的程度還早,不過從事性心理學的人,對于目前正在進行中的許多生理的與生物化學的研究工作,至少也應當曉得一點,這種研究的結果是一天比一天多,只要翻看各種醫學和生物化學的刊物,就可以知其梗概了。
我們對于這些新的發展固然無法也無須從詳討論,但有一點我們不能不了解,就是一種生理上的變遷。在以前認為是神經系統所主持發動的,現在應當認為是內分泌系統所主持發動的了,至少我們認為內分泌腺系統的主動力量不在神經系統之下。有時候,內分泌腺的活動也聽命于神經系統,但有時候,也與神經系統很不相干,甚至神經系統與神經中樞的活動反而受內分泌腺的化學物質的節制。
要是我們接受勃朗(Langdon Brown)的見解[5],我們不妨說,內分泌腺是低級動物種種化學機構的器官化與系統化的精品;當初低級動物之所以適應環境,就是靠這些機構。這樣說來,它們的歷史就在神經系統的發展之前了。內分泌腺的由來甚遠,有一個很有趣的證明,就是各種分泌或荷爾蒙所從出的器官都是一些進化史上很古老的甚至是退化的結構,例如腦下垂體腺與松果腺(pineal)。同時,我們也應當記住,內分泌的來歷雖古,因其激發或抑制的力量而產生的特點卻是富有人性的特點。這一點,在幾年以前,鮑爾克(Bolk)早就特別地提出來過;并且,在人類學家基思(Keith)的眼光里,人類種族的分化與構成也未嘗不由于內分泌的作用。后來神經系統逐漸發展,以至于占到各系統的上峰,它就和這些早就存在的化學機構發生聯系,尤其是它那管轄臟腑一帶的最下級的部分,即所謂交感系統(sympathetic system)和副交感系統(para-sympathetic system)。交感系統,大體上是和代謝作用的“謝”以及生理的興奮活動有關,所以就和腦下垂體腺、甲狀腺及腎上腺有連帶關系;而副交感系統的功用既和代謝作用的“代”以及生理的抑制活動有關,便和胰腺(pancreas)發生了聯系,同時,間接地,也和副甲狀旁腺(parathyroid)發生了聯系。代與謝的作用是對峙的、頡頏(xiǐ h?ng,指不相上下。編者注)的,而生命的節奏就樹立在雙方的均勢之上。性腺,即睪丸或卵巢的分泌,則和代的作用有關,即和交感的神經系統及甲狀腺等交相刺激。至于松果腺和胸腺(thymus),雖不是真正的內分泌腺(因就目前所知,它們并沒有什么分泌),對于整個腺系統的作用,大體上是另一種的,即對于性發育有抑制的作用,而對于身體的發育,則有促進的作用。
各腺之中,腦下垂體腺實在是一個主腦。有人說過,假定腺組合是一個音樂隊,它就是隊長了;這比喻是不錯的。這一個像一粒豆而和腦部用一根小莖連接起來的東西,古代的解剖學家將其看作一個雛形的腦。如今想來,這看法不算太錯。生理學家與內分泌學家庫欣(Harvey Cushing)說得好:“在這里,在一個隱蔽得很好的所在,就藏著原始生活唯一的源泉,原始生活所以能飲、能食、能發為情緒、能生殖傳種,飲水思源,都是它的功勞了;而在這源泉之上,到了人類,又努力加上一層大腦的外皮,使得飲食、情緒與生殖的生活有所節制,而這種努力是多少已經成功的。”這個腺對于性發育的影響,我們現在也比從前明白了,埃文斯和辛普森(Simpson)兩家的研究,已經發現腺體以內一部分的細胞對于性發育以及體格的一般長大有因果關系。
甲狀腺,有人叫作“功同造化的腺”,也是和生殖機能有緊要關系的。曾經有人一度認為它不但和生殖的造化有關,也和一切創造的活動有關,包括理智的與藝術的創造在內,實際上這種主張又過了火。它的分泌的精華,就叫作甲狀腺素(thyroxine),對于一般的營養狀態,也有一種漸進的影響(同時,我們應該知道,這種腺素目前已經可以用人工合成)。
腎上腺的腎上腺素(adrenaline,也可以用人工合成)對于心臟、血管、肝臟、唾腺、大小腸、瞳孔和脾臟都有一種急遽的影響,腎上腺素的支配雖廣,但在分泌的時候,是受神經系統嚴密控制的。有一位研究家圖爾納德(Tournade)在這方面研究得很清楚。
各內分泌腺之間也自有其相互的影響。把甲狀腺割除,腦下垂體腺就會畸形地長大;反過來,腦下垂體腺的早期割除可以使甲狀腺的發展中途停止。甲狀腺也可以刺激腎上腺,腎上腺則刺激肝臟,使它將儲藏的糖原(glycogen)向血液中輸送,而糖原的輸送又促進胰腺中胰島素(insulin)的分泌。腦下垂體腺的前葉,似乎產生三種不同的荷爾蒙或分泌:一是促進體格長大的;二是刺激卵巢,促使卵胞(graafian follicle)成熟,而產生雌激素,而此素的功用則在使子宮內部發生變遷,好叫它可以接受受精的卵;至于第三種荷爾蒙的效用,則在使子宮內部做進一步的調整,以便受精的卵得所安宅。雌激素是卵巢所分泌的一種荷爾蒙,它對生殖機能有特殊的實際效用,婦女小解中有了它,便是懷孕的一個明證。佐德克-阿希海姆(Zondek-Aschheim)的妊娠測驗便以此為根據。
內分泌的化學作用和藥物作用很有密切近似的地方。沙比-謝弗(Sharpey-Schafer)主張把荷爾蒙分作兩種,給它們兩個不同的名稱,有激發性的叫“荷爾蒙”或刺激素,而有抑制性的叫“剎籠”(chalone)或抑制素,兩者合起來叫“自動收發素”(autacoid),表示它們都是身體自己產生的近乎藥物的質素。[6]
總結上文,我們知道我們分析生理的現象,不但要歸結到神經的調節,并且要推溯到化學的調節才能明白。我們也知道精神或心理現象的背面,不但有神經系統的襯托,并且有化學機構的襯托,而后者似乎尤其重要。我們又得了解在我們身體之中,存在著許多質素,數量雖小,而種類甚多,力量極大,例如各種荷爾蒙、維生素以及從外界得來的各種血清物質與疫苗之類,總起來都可以叫作生物化學的藥物。我們對這些藥物的知識越進步,它們的意義似越見得重大。事實雖然如此,我們卻沒有理由把生物化學里的名詞或術語輸進到心理學的領域里來。我們以前看見人家把組織學里的術語引進到心理學里來,認為它是一個錯誤,這錯誤我們不應再犯。一種情緒總是一種情緒,初不問,在體格方面促成它的,是一種有激發性的荷爾蒙呢,還是一種有抑制性的剎籠呢?[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