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母的手腳向來麻利，廚房的抽油煙機(jī)剛響了沒多大一會兒，飯香就順著窗戶縫飄了出來。

她先把燜得噴香的米飯盛進(jìn)白瓷碗，又端上金黃的炒雞蛋、油亮亮的臘肉，最后把溫在鍋里的小米粥也盛出來，滿滿當(dāng)當(dāng)擺了一桌子，熱氣裹著香味在堂屋里散開。

她擦了擦手，把飯端進(jìn)堂屋的飯桌上，轉(zhuǎn)頭就看見代父正坐在沙發(fā)上，孩子的小拳頭攥著他的衣角呼呼大睡，手里拿著手機(jī)刷視頻。

“別看了，先吃飯！”代母朝他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你上樓去喊小晚吃飯，看看收拾好了沒。”

代父連忙應(yīng)了聲“好”，輕輕把孩子手掰開，轉(zhuǎn)身就往二樓走。

拖鞋踏上樓梯發(fā)出“噔噔噔”的聲響，在安靜的屋子里格外明顯。

代母剛把孩子抱穩(wěn)，聽見這腳步聲就皺起了眉，對著樓梯口低聲罵了句：“你就不會輕一點(diǎn)？！”

她怕吵醒睡著的外孫，又放輕了聲音補(bǔ)充，“小孩耳朵尖，你動靜這么大，嚇著他咋辦？”

樓梯上的腳步聲頓了頓，接著就變得輕緩許多，只剩下細(xì)微的“吱呀”聲。

代母聽著，嘴角悄悄往下壓了壓，卻還是伸手把孩子往懷里緊了緊，另一只手整理著桌上的碗筷，等著父女倆下來吃飯。

代父走到二樓東頭的房門前，他沒急著推門，而是抬起手，輕輕在門板上敲了幾下：“閨女，飯做好了，你那東西拾掇好了嗎？沒弄完就別弄了，等吃完飯讓你媽上來幫你搭把手，先下來吃飯，菜都要涼了。”

屋里靜了兩秒，才傳來代晚的聲音，帶著點(diǎn)剛壓下去的啞：“弄好了，我、我這就出來。”

下一秒，門“咔嗒”一聲被拉開。代晚站在門后，眼角還泛著紅，眼角的淚痕沒完全擦干凈，卻努力扯著嘴角，朝代父笑了笑：“走，爸，咱們?nèi)コ燥埌伞！?

代父的目光一下就落在她泛紅的眼上，心里像被什么揪了揪，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沒提她又哭了的事，只點(diǎn)點(diǎn)頭，往旁邊讓了讓，伸手虛扶了她一下：“哎，走，下去吃飯。你媽還燉了小米粥，好喝的很。”

代晚“嗯”了一聲，跟著父親往樓梯口走，腳步輕輕的。

代父走在前面，刻意放慢了速度，時不時回頭看她一眼，怕她因為心緒不寧踩空臺階，眼底的心疼藏都藏不住。

聽見樓梯傳來“吱呀”的輕響，代母趕緊把孩子放在沙發(fā)上，語氣里滿是催促：“下來了？快坐！待會飯涼了就不好吃了。”

代晚在餐桌旁坐下，指尖剛碰到冰涼的桌沿，就見代母遞了碗小米粥過來，小心地放在她面前。

“先喝一碗粥暖暖。”代母看著她，伸手把筷子往她手邊推了推，話里帶著心疼，“從縣城往回趕，路上顛了個把小時，折騰那么久，早該餓了。”

粥熬得黏糊糊的，米粒都熬開了花，盛在碗里還冒著熱氣。

“這粥我熬的稠得很。”代母眼里滿是期待，“你嘗嘗，香著呢，多喝點(diǎn)，補(bǔ)補(bǔ)身子，看你臉色就不好，肯定沒好好吃飯。”

代晚看著面前冒著熱氣的粥，又抬眼望了望母親鬢角的白發(fā)，鼻尖忽然有點(diǎn)酸。

她拿起勺子，輕輕舀了一勺粥進(jìn)嘴，還是這個味，誰也復(fù)刻不出來的味道。

代父看著桌上擺著的飯碗、粥碗全往代晚面前湊，自己跟前空蕩蕩的，忍不住湊過去戳了戳代母的胳膊：“我的呢？咋就閨女有飯有粥，沒我的飯？”

代母正給代晚夾了塊臘肉，聽見這話頭也沒抬，手里的筷子往廚房方向指了指，語氣里帶著點(diǎn)嫌棄：“自己不會去廚房盛？鍋里頭溫著飯，菜也在盤子里扣著呢。”

她說完，又給代晚碗里添了塊雞蛋，才轉(zhuǎn)頭瞪了代父一眼：“天天就等著我伺候，飯做好了不知道自己動手。”頓了頓，又補(bǔ)了句，“趕緊盛飯去，別在這擋著我跟閨女吃飯。”

代父被說得沒脾氣，嘿嘿笑了兩聲，也不惱，起身往廚房走，嘴里還不忘嘀咕：“我這不是也餓了嘛……唉，閨女是寶我是草……”

剛走到廚房門口，就聽見代母在身后喊：“盛完飯看看灶膛里的火滅了沒！別把鍋燒干了！”

他連忙應(yīng)了聲“知道了”，腳步也快了幾分——他不想吃糊飯！

代父端著滿滿一碗飯，碗里還臥著個金黃的荷包蛋，剛走到堂屋門口，就聽見屋里傳來代母的聲音，帶著點(diǎn)嗔怪：“昨天讓你爸給車充電，他倒好，轉(zhuǎn)頭就忘了！今早要不是我看見了，車都開不出門。”

這話像踩中了代父的尾巴，他趕緊推門進(jìn)去，手里的碗都差點(diǎn)晃出米粒，語氣里帶著點(diǎn)急：“哎哎哎，怎么又說這事兒？我都說了昨天是忘了”他湊到桌邊放下碗，看著代晚，又對著代母辯解，“你天天就跟閨女賣我的賴，專挑我不趁心的事兒說，挑撥我們父女倆的關(guān)系。還落我面子”

代母正給代晚剝雞蛋，聞言抬頭白了他一眼：“留什么面子？”把剝好的雞蛋塞到代晚手里，又看向代父，“跟你說多少回了，做事操點(diǎn)心，你偏不聽，現(xiàn)在說你兩句還不樂意了？釣魚的時候我怎么沒見你丟三落四的。”

代父被說得沒話反駁，只好拿起筷子扒拉了口飯，小聲嘀咕：“知道了知道了，下次注意還不行嘛……”

代晚看著父親憋悶的樣子，又看了看母親嘴角藏不住的笑意，握著雞蛋的手緊了緊，嘴角悄悄勾起一點(diǎn)弧度——家里熟悉的拌嘴聲，讓她心里的不安，慢慢散了些。

吃完飯，代晚放下筷子，下意識地就想伸手去夠桌邊的空碗。

“媽媽，這碗我去刷吧。”手上已經(jīng)要去接代母手里的碗。

代母卻早一步把碗往自己這邊攏了攏，另一只手輕輕拍開她的手：“哎，你別摸了，就兩個碗我自個一會兒就刷干凈了。你趕緊抱著孩子上樓，洗洗弄弄早點(diǎn)睡。”

代晚還想再說兩句，沙發(fā)上的孩子突然小嘴癟了癟，發(fā)出一聲細(xì)微的哼唧，她趕緊輕輕拍著孩子的背哄著。代母見狀，又催了一句：“趕緊上去吧！”

看著母親已經(jīng)端起碗往廚房走的背影，那背影在暖黃的燈光下顯得有些單薄，卻又透著股讓人沒法拒絕的堅定，代晚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她只好順著母親的意，抱著孩子轉(zhuǎn)身往樓梯走，腳步放得極輕，每走一步都要留意懷里的小家伙。

上了樓，推開臥室門，她才輕輕舒了口氣，心里又暖又有點(diǎn)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