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老三今天本來本來并不需要回縣衙的牢獄值守。
但是他在子時交接之后,發現丟失了一件極為重要的物品,這是今天有人偷偷送給他的一枚金葉子。
目的無他,自然是求他照顧在獄中的家人。
古大用在歙縣鐵面無私,即便是有地位的鄉紳作奸犯科,也會被他緝拿歸案,投入大牢中。
古大用是油鹽不進,但是不代表衙門里的人都和他一樣秉公辦事。
丁老三就是這么一個給錢就辦事的主兒。
他收了別人的好處,自然要多加照顧。
但此事雖然大家心知肚明,卻都不說,不過如果丟了東西,給大牢里其余的獄卒撿到,據為己有尚且不論,萬一有人盯著自己的牢頭位置,上報給古大用,那自己這牢頭也算是做到頭了。
都說官場險惡,即便是下面的皂吏群體,也是虛與委蛇,人心不得不防。
于是丁老三在家里發現金葉子不見后,便一路往回尋找,路上不見蹤影,自然找著找著,離著縣衙也就不遠。
……
此時林翰才知道周懷恩的問話是什么意思。
他懊惱地拍了自己的后腦勺,隨即沖著陰暗的通道處招了招手,并輕聲道:“出來吧,沒事了。”
周懷恩提著燈籠,向前走了幾步,發現有一老一少兩人從通道中走了出來。
周懷恩微微皺眉,他看向了林翰,意思是在問,“這是怎么回事。”
林翰明白他的疑問,只是撿了重要的話說,“這就說來話長了,他們知道一些事情,加上我要成功出來,時間太短,我也要找人幫忙,詳細的也只能日后再說了。”
周懷恩點點頭,不置可否,當先一步走到前衙的大門口,林翰隨即招呼李老二人跟上。
在大門的側面有一個小門,俗稱”側門“,而這里的所謂大門,其實是二門,也稱之為”儀門“,用來標榜禮儀志宏,在正統年間并不多見,只有在書教禮樂繁盛之地的縣衙,才會興建此門。
幾人通過“儀門”的側門,最終來到真正的縣衙大門,二者好在相距不遠,前后不過十幾步路的距離,一個門房老吏就能看守過來。
白天時大門大開,有專門的人站崗放哨。
此時自然是靜悄悄。
林翰和李木之一起將大門內一丈余長的插栓卸下,然后將門打開一條容人通過的縫隙。
“周老弟,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走?”林翰終究不放心周懷恩一人留在縣衙,畢竟他想不出懷恩是如何能逃避罪責的。
當然,也有一個辦法,干凈利落,那便是返身回去,殺了那名老吏便可。
周懷恩堅定地搖了搖頭,對林翰說:“放心,我定然我是,倒是你,你出去后,一定要順著新安江出城,去新渡口,那里有我提前準備好的一條快舟,你們上了快舟,就順江而下,出北城,等進了山,你就安全了,到時候我再想辦法聯系你。”
林翰點點頭,對周懷恩這般細致的安排很是驚訝,于是他便將他拉到一邊,問了一個一直蘊繞在心尖的問題:“懷恩,如今出了這么大的事,日后前途渺茫,再見也是未有定數之事,所以,你能不能老實告訴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周懷恩抬眼一瞧林翰,微微一笑,在燭火照耀下,竟是讓林翰看得有些癡迷,天下間竟有如此嫵媚的男子,讓許多深閨待嫁的大姑娘,也是自嘆不如。
忙回過神來,林翰臉上登時有了尷尬的表情的表情,好在夜黑暗然,不曾被周懷恩察覺。
“林大哥,還記得我前兩天對你說的嗎,魚和熊掌其實不可兼得,有時候得自己拿主意,想要什么就去做什么,我不是什么人,非要說我是什么人,那也只是一個苦命人,林大哥,林鐵叔是個好人,他的死和德政鄉有莫大的關聯,我知曉你此次離開,一定是下了破釜沉中的決心,德政鄉你定然是要回去的,有些事情,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你要自己去尋找,等到時機成熟,我保證,一定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和盤托出,絕不暴露,另外……”
周懷恩看了一眼林翰身后不遠處的李木之和李老,然后把目光收回,看著林翰,說:“你要當心這兩人,我知道他們兩個,是林鐵叔兩年前抓進來的,是德政鄉李家的人。”
不曾想周懷恩知道這兩人的底細,于是林翰說:“那老頭告訴我了,說有一個關于德政鄉金礦的秘密與我說,我放他出來,主要也是這個原因,你若是知道什么,就趕緊對我說,時間不多了。”
“那個老頭,是李家的一個旁支,他要是對你說什么別的身份,你不要信,那個年輕人,確實是他的孫子,當初抓他時,有幾個快班兄弟都受了傷,手上有點功夫,你要當心,終于德政鄉的金礦。”周懷恩頓了頓,說,“你到時候會知道,總之他們不是什么大奸大惡之徒,只是也要當心,尤其是那個李木之,言盡于此,林大哥,快走吧。”
林翰點點頭,表示心中有數。
于是招呼了有些不耐煩的二人,從縣衙大門竄了出去,周懷恩沒有留念,“砰”的一聲,將門關上。
深夜的衙門里寂寂無聲,一只枯槁的手搭在了周懷恩的肩膀上,“你做的夠好了,無論結果如何,那些人,在九泉之下,都會記住你的好。”
周懷恩沒有回頭,只是低頭面對著縣衙大門,身體在微微顫抖,似乎是在啜泣。
隨后,他轉身,一把投入到身后人的懷里,啜泣變成了哽咽。
“呂爺爺,我真的好累,你說我們能成功嗎?”
“呵呵,世事難料,誰又能說的清道的明,只要用心就好。”
如果林翰還在此地,一定會被驚掉下巴,因為被周懷恩稱為呂爺爺的,正是此前被他撂倒在地的“老吏”。
他輕拍周懷恩的后背,似乎回憶起久遠的往事,淡然道:“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丫頭,你原本多好的人,被逼成這幅模樣,不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月光在被烏云遮蔽許久之后,終于露出了它本來皎潔無暇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