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入夜了。

夕陽落下，可人聲卻仍舊鼎沸，無數的目光關注著上城，數不清的賬號都在直播著道仙信徒即將與人蛛展開的戰斗。

與這盛況相比，在不為人注意的唐城鬼機關，二十余研究員擠在這逼仄的小會議室里，蚊香裊裊升起，傾聽著敲擊著亞克力板，傾聽著陳玄厲聲厲色的講述著與“馭仙”、“防火墻”、乃至“錨點計劃”都完全不同的方案——

銷片方案。

亞克力板上，幾個關鍵詞語被圈了起來——

“去錨點化”“普通人”“相片”“銷毀”“窗口期”。

“犧牲?！?

犧牲兩個字與其他的關鍵詞平齊，甚至還要比其他的小，可卻最不容忽視，最不容讓開。

什么方案不強調犧牲？

但這個方案的犧牲卻異常引人矚目。

黑板上的線連的七歪八扭，各種惡劣情況都在陳玄的考慮之內，他飛舞著自己的理念，詮釋著種種可能。

眾人望著眼前的陳玄，一時神色都有些恍惚，他傾盡全力的說服著眾人，明明已經有了現成的方案，可卻還是在探究，去考量，不自覺的，心中升起一陣欽佩。

正是陳玄這般的執著，才讓他想出了這么多解決辦法，也從如此絕望的場景中，想出了以“普通人”為主的解決方案。

陳玄最后放下水性筆，然后詢問道：

“那么......大家如果贊同的話，就請舉手?！?

無人舉手。

全場鴉雀無聲。

眾人大眼瞪小眼，想看看別人的意見，可在發現絕大多數的人都沒有舉手的情況下，少部分人蠢蠢欲動的手也都放下了。

“所以，都沒有人同意嗎？”

陳玄愣了愣，又確認了一遍。

場面有些寂靜，最終還是林峰硬著頭皮說道：

“陳負責人，我們其實也沒太聽懂?！?

“你現在所有的想法都是設想，一條全新的路，真的有人會配合嗎？”

大家想著陳玄的方案，這是大家共同的感覺。

陳玄又回過頭，重新審視了自己的解決方案，看向了最核心的兩個字：

“銷毀”。

銷毀人蛛身上的照片。

生物上解決傳播的三個途徑，無非就是解決傳染源，切斷傳播途徑，治愈受害群體，前后兩個都沒有執行的可能，因為常理之外暫時無法解決，受害者則一經受害無法退出。

那就只有切斷人蛛這條傳播途徑了。

這一切又回到了人蛛產生的根本原因。

劉梅出聲，重復著陳玄的話，幫助自己理解陳玄的理論：

“你是說，人蛛之所以出現，很可能是原本的受害者為了解決自己的性命，才被迫修習的道仙經，兩者產生反應，才導致的變化?！?

“無論是受害者主動學習，還是常理之外有意為之，人蛛的出現都是為了避免自己死掉。”

“他們雖然成功了，既沒有變成阿貓阿狗，也沒有死掉，但變成了令人更恐懼的人蛛。”

“理論上，他規避了前面的風險，卻為常理之外增加了傳播途徑。”

“這樣看來，常理之外才是在人蛛身上占了主導地位的鬼?！?

劉梅分析著，陳玄認同，因為他確實是這個意思，緊接著，他迫不及待的說道：

“沒錯，人蛛是沒有完成任務的產物，他身上背負著相片，因為相片越來越多，要找人分攤，所以才會造成傳播?！?

“可相片除了分攤之外，還有一種處理方式——那就是完成相片任務?！?

“只要完成任務，相片的結果就會實現?！?

“可相片成百上千，要完成哪一張任務呢？”

陳玄敲著黑板，寫下了“最初”兩個字。

“從他們的后背上，找到他們還沒有變成人蛛，代表著他們死狀的那張相片?！?

“我推測，如果能完成那一張相片，相片的結果必將產生，那么常理之外的存在將會壓制道仙的痊愈，而人蛛——可以被斬殺?！?

用常理之外的相片，去斬殺人蛛，這是陳玄所設想的，人蛛未被證明的弱點。

可這不是常理之外的弱點。

“這個方案的漏洞真的有點太多了。”

劉梅挺直身子，他的語氣都不自主的變得嚴肅起來：

“普通人是沒辦法對人蛛產生傷害的，那我們怎么從這么多的相片中去找到他最初的那張死狀相片呢？人蛛會配合我們嗎？”

“在搜集相片的時候，這算不算一種攻擊，人蛛會不會襲擊我們？如果會，那成千上萬的人才能找到一張死狀相片，這戰損比是不合理的?！?

“即便找到了相片，怎么去完成相片任務？”

“而且完成了相片任務，就會變成受害人?！?

“那誰會愿意去赴死，驗證這微弱的可能性呢？”

這些才只是這個方案的冰山一角罷了。

陳玄望著劉梅，望著大家質疑的眼神，這也只是質疑的冰山一角。

如果這個方案真正的向大眾披露，毫無疑問會引來群眾們潮涌般的謾罵與職責。

拿人命去試，誰要為你的方案買單呢？

特別是在“馭仙計劃”的襯托下，這個方案仍舊貫徹了陳玄起初的方針——

沒有人性。

這是在拿人命當兒戲啊！

陳玄知道，如果沒有辦法說服面前這些人，就沒有辦法說服大眾。

深吸了一口氣，陳玄重新睜開眼睛，正視著大家的眼神：

“沒有百分之百成功的方案，但這些都在我的推演之中。”

“首先，接收相片，完成相片都不會被人蛛擊殺，那我只是挑選相片，我認為不會被擊殺?！?

“而且，在與人蛛接觸時，理論上會存在一個‘窗口期’，這是人類唯一不是受害人，又明白常理之外真相的時間，這是我們執行操作的平臺。”

“相片的完成范圍會有余地，這是完成任務的操作空間。”

“最后。”

陳玄想起了當初，周吉在國家大會上質問他的那一幕。

如果換做是你的話，你愿意去死嗎？

想到這，陳玄挺直了自己的身子，凝視著眾人的眼睛，鄭重的說道：

“我會親身去試驗，去成為完成相片的受害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