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頓了頓，看著鄭軍成期待的眼神，略微有些不忍，打預防針道：

“但我的方案并不會比周吉的好多少?！?

“而且方案的選擇，最終還是要讓濱城的人民自己商討決定?！?

其實陳玄是不想說的，因為這個方案違背人性，違背常理，這是將莫須有的“成就”加諸在并不想成就的人身上。

陳玄能理解這樣做的意義，可鄭軍成能理解嗎？

但這也算一種選擇吧。

陳玄張嘴，用有些沙啞的聲音說道：

“我認為錨點計劃是正確的，呂心隊長確實通過錨點計劃將“常理之外”公布給了大家?！?

“可錨點計劃現如今的問題就是......錨點太少了，沒辦法真正沉住‘船’。”

“除非我們增加錨點，真正建立起了暗世界的秩序，或許能讓濱城控制住現在的局勢?！?

“我的建議便是，從軍人警察中選擇一批自愿進入暗世界的人，分批次進行暗世界中?！?

“讓錨點......永存?！?

陳玄一字一句的說道，而這每一個字，都讓鄭軍成臉上的希望越來越僵硬。

周吉聽著這個方案，臉上流露出了笑容，玩味的看向陳玄，用頓挫的夸張的聲音說道：

“陳警官，久仰你的大名，果然是大才，之前就曾聽說過您提倡舍棄人性的方針。”

“方針，人性，永存......我是學不會陳警官你的表達藝術，讓人為之動容。”

“說的實在是太好聽了?！?

“在你的眼中，警察就不是凡人，軍人也不是凡人，他們都是圣人，都愿意投身進去，都愿意成為錨點?！?

周吉看著陳玄，用審視的眼光，一字一句的說道：

“你愿意嗎？”

我愿意嗎？

陳玄眼睛迷離著，像是看到了很多人。

陳玄此刻可以說出很漂亮的話，可他不想說。

因為這是鄭軍成的選擇。

鄭軍成的聲音響起，他虛弱的聲音在周吉的縫隙里鉆出，陳玄看過去，看到了鄭軍成難過的笑容。

“然后呢?！?

“我們增加了錨點之后，我們該怎么做？”

陳玄張了張口，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錨點是我們判斷受害者和無辜者之間的唯一聯系，如果經過一定數量的錨點確認，目標的確為無辜者，我們是可以在擔保下將其進行轉移?！?

“而且錨點并不是一定要警察來當，當一定數量的警察投入后，我們外合里應，告訴群眾們不要崩潰，不要絕望，我們正在找方法救他們，救我們的家園，當所有人控制住自己的行為，同樣也是錨點?！?

“或許最終，濱城甚至能在暗世界人的保護下，留存不少人。”

“而且，堵不如疏，一味的封城只能外溢，倒不如給個希望?！?

“我的計劃便只有這么多?！?

陳玄最終并不是濱城的人，他給出的建議也只能是建議，是否采納，取決于濱城的人如何想。

說實話，這個計劃沒有比周吉的計劃好到那去，反倒提前犧牲了人，增加了人命成本。

現在的情況便是如此矛盾，如果什么都不做，那就什么都不會錯，可如果做了，無論怎么做都是錯。

場面一度有些寂靜，吳馳給不出決定了，因為這兩者的方案并無本質上的不同，任何方案，他都能接受。周吉也不再說話，因為他認為這個方案并不能落地，沒有必要反駁，如果人真能如此舍生取義，又何須討論這么多方案呢？

人總是自私的，不患寡而患不均，很多人可以一起死，可讓某個人活下去，卻不是誰都能接受，這般不考慮人性，又怎能救下人民？

鄭軍成陷入了抉擇，或許是在糾結里面的利弊，或許是在思考其他的可能。

時間在流轉，心臟在跳動。

良久，鄭軍成松了一口氣。

“我知道了?！?

鄭軍成倚靠在后椅上，此刻，是他整場會議久違的輕松，他臉上甚至出現了笑容，感激的看向了陳玄。

“感謝你陳負責人。”

“我希望，如果我們濱城的人民有一天去到了南方，請幫我們好好照顧他們?！?

“等到有一天安定了，我們濱城會把他們接回來的?！?

看著鄭軍成的眼神，陳玄點點頭，用力的說下了一個字：

“好?！?

......

......

最終，鄭軍成選擇了陳玄的方案，一個理想主義者的方案。

不考慮人性的自私，只考慮職責與責任，去先行拯救一部分人。

可這比封城難太多了，警察也是人，軍人也是人，憑什么為了群眾們犧牲，憑什么就要成為錨點，去穩住濱城這艘扁舟？

能離開城固然是有希望的，可誰能離開城，誰什么時候離開城，又有什么做判定？

太難了。

這是在用一個難度更大的方法，去達成一個明顯可以最簡單處理的結果，而且最終結果也不會好到哪里去。

所有的城市都對濱城不自信，甚至已經開始準備抵御濱城的外溢了。

各城的鬼機關正式對“常理之外”進行立案處理，著手研究真正解決厲鬼的方法，從精神、催眠、物理印記、電子信息等方面嘗試入手，同時也對本城內的鬼類事件情況進行檢測。

所有的城不約而同的將重心放在了自己的城市上，就如同默認了濱城已經成為了一個巨大的炸彈。

濱城只有自救，也只能自救。

可就在一天之后。

以鄭軍為首的鬼機關正式對外宣布，濱城全面開展“錨點計劃”。

經過一天一夜的籌集，一共有三千五百一十八名警察軍人愿意成為錨點，沉入漫長暗世界當中。

這三千余人將分成三批，對濱城進行前中后期的三次整治，總體進行轉移，控制，秩序，反抗的四個階段。

并且，這三千人只是濱城第一天的報名人數，報名人數還在不斷的增加。

濱城許多普通群眾們也紛紛要求加入錨點計劃，表示如果有要用到他們的時刻，將奮不顧身的抵上。

像飛蛾撲火一般，在其他城不理解的眼光中，濱城的人民竟然還有許多人選擇留下。

可他們知道。

鄭軍成也知道。

很多人生在濱城，就沒打算離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