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先生,這次專程叫您過來,是有件事務必要親自跟您說。”
說這句話的男人,穿著一件黑色的毛絨衫高領毛衣,低矮的鼻子上架著一副細金絲邊的窄框眼鏡,他刻意壓低了聲音,然后繼續說道:
“您也知道,咱們合作了接近五年,眼看合約就要到期了,恐怕這次,我們不能再跟您續約了。”金絲邊先生說完后,雙手交叉向后一倚,皮質座椅發出“吱”的聲音,給這份尷尬的處境更增添了幾分窘迫。
坐在金絲邊先生對面的陳軼男突然坐直了身子,然后從干裂的嗓子眼里蹦出來一句話:
“是貴社這邊出了什么問題嗎?”
“是的,有一些小問題。”
“這樣啊,可以詳細說說嗎?您也知道,我的生活來源,幾乎都要依靠寫作,如果貴社停止跟我的合作,那我…”
“實在是抱歉得很啊陳先生,您的大作近年來閱讀量一落千丈,我之前也是頂著風險跟您續約,但眼下讀者似乎并不吃您這一套呢。”金絲邊先生說著,端了杯茶水遞給陳軼男。
“啊謝謝……我之前為了迎合讀者寫的那些文章,效果不是也很好的嗎?”
“短期看是有回升,但很遺憾,現在的讀者大多喜歡快餐文章,您那套已經過時了,我們相互體諒吧。”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主編先生,實不相瞞,我生活拮據得很,要多靠您……”
話還沒說完,金絲邊先生便不耐煩地拍了下桌子,隨即直眼盯著陳軼男說:
“陳先生,我再說最后一次,合約中止,您的《彌漫之霧》在本刊的連載也中止,聽明白了嗎?就是這樣簡單。”
還沒等陳軼男回應什么,辦公室的門突然打開了,一名穿著清爽的男士走了進來,沖著陳軼男點了點頭,而后伸手指向門外說道:先生,這邊請。
2
眼下正是深冬時節,出來時還只是飄著些許的雪花,等到回家時,也已經在地上積成了薄薄的一層。陳軼男拎著酒打開了家門,一股陳舊刺鼻的氣味如熱浪般撲上臉來,他在玄關處換好鞋子,然后拎著酒走入了起居室。
這間巴掌大的出租屋,陳軼男已經住了有三年之久,在此之前,房租一直是由表姐代付,可自從表姐出嫁之后,陳軼男便不得不自己交租,偶爾表姐來看望他,發覺他竟生活得如此貧困,也總會留下個幾百塊錢。
起居室陳設很簡單,一張床一張書桌,還有一盞御寒用的電熱燈,書桌上右側是扁放的一厚冊書,左側是一些廢棄的手稿紙,還鋪陳著一些紙筆,除此之外,幾乎沒什么大家具,一些瑣碎零星的生活用品都堆積在一旁,廁所和浴室都是公共的,玄關處的鞋子也雜七雜八丟在一旁,總之亂得很。
燙過酒后,陳軼男便對著窗外的雪花喝了起來,方才零星的雪片,此時已變成鵝毛般,待他喝到微醺時,又轉頭看到未連載完的《彌漫之霧》,忽覺一陣心絞痛,而后眼淚從他眼角處淌了下來。
《彌漫之霧》是他近年來最用心的作品,無論在選題還是構思上,都費盡了心思,這是一部描寫愛情的長篇小說,女主角曼夜也是他最費神構造的人物,雖然故事的框架非常簡單,無非是兩個人歷經千難險阻,最后終成眷屬的老套路,但他決心在文筆上下功夫,原想憑借著這部作品能有些名氣,但雜志社的中斷連載,讓他一下子泄了氣。
他借著酒勁,挪移到書桌旁,把還未交付的稿件團成一團,用力扔向了廢紙簍,而后便覺昏昏沉沉,眼皮越來越沉,直到一片黑暗。
3
不知過了多久,當他再次睜眼時,發覺眼前正有個妙齡少女幫他打理著床鋪,他看了看自己的身下,發現已然換上了新床單,一種疑惑的情感攀升到了心頭,但他卻絲毫不覺得恐懼。
“你?你是誰?怎么會在我家里?”
“陳先生,是我啊,你不記得嗎?”
說罷,少女回過頭來,陳軼男看到她臉的那一瞬間,幾乎要昏厥過去,這幅面孔!這樣清秀美麗的面孔!這樣動人溫柔的雙眸!眼角下還有自己在書中為她寫上的那顆美人痣,不正是自己筆下《彌漫之霧》的女主角曼夜嗎?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陳軼男緊閉雙目,再次睜眼后,發現這果然不是夢,眼前這位貌若動人的少女,果然就是自己筆下的曼夜無疑了,于是他略帶嘶啞的喊了一聲曼夜,少女便笑起來應了一聲,這清水般純凈的笑如同掃帚般清掃了陳軼男心中的晦氣,他開始饒有興趣地打量著曼夜,一時間竟看的出神。
“先生這么看著我,感覺倒是蠻奇怪的呢。”曼夜隨陳軼男趴在床上,然后雙手托腮,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
“實在覺得太難以置信了,我居然跟我筆下的人物見面了,說出去誰都不會信的吧。”
“這倒是,聽起來也很離譜呢。”曼夜翻轉了一下身子,順勢躺在了床上。
“先生,為什么要毀掉手稿呢?”
“這個,因為雜志社不肯刊登了。“說完后,陳軼男停頓了三四秒,而后又繼續道:“我失去了創作的欲望。”
“我雖然不太懂,但是先生創造了我的世界,如果先生就這么放棄了,那么我的人生也就停滯不前了吧。”
這是個寒冷的雪夜,厚厚的積雪壓著干枯的樹枝,遠處的山消失在濃墨的黑色里,夾雜著寒氣的風呼呼地吹著窗戶,隱約間聽得到咯吱咯吱的聲音,陳軼男端起燒開的水壺,將開水倒入杯子中,頓時細碎的茶葉飄散開來,如盛開的鮮花般微微打著卷兒。
“畢竟你是我一手創造出來的啊,總也不忍心就這么放棄,如果你愿意,那我就一直寫下去罷!”陳軼男喝了口茶后,對著曼夜說道。
“啊!真要這樣真是太好了!出于私心,還有一事想要求先生呢!“說罷,曼夜便起身正襟危坐,把自己的心愿全部傾吐了出來,直到陳軼男喝完三盞茶后,才到話尾。
原來,這陳軼男筆下的曼夜是個讓人心疼的可憐女孩,她家世貧苦,又多受后母和兄長的欺辱,好不容易入了大學,但卻常常受人嘲諷排擠,最近她便遇到了一件痛苦的事,在參與青年詩歌比賽時,學姐的貴重首飾丟了,不知怎的,竟一口咬定是她所偷,而倒霉的是,這首飾不偏不倚正在她的手袋里,這可讓她受了一頓子委屈,所以她的心愿便是讓先生早點寫完這一段,還她清白,也懇請先生能把她的生活寫得好一些,不至于這樣孤獨貧苦。
聽完她的話后,陳軼男笑而不語,是啊,她哪里知道這些都是他故意制造的誤會,刻意埋下的伏筆呢?原本的故事發展,這就是她與男主人公初次相會的橋段,男主人公挺身而出,幫她找到了真正的盜賊還了清白,于是兩人便一見如故,至此以后,他們便雙雙墜入了愛河。
看著眼前這個漂亮而委屈的少女,陳軼男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放心吧,改變你命運的時刻就要到來了,到時候屬于你的年輕英雄會挺身而出。”
“真的是這樣嗎?那還要等多久?先生,拜托您,請務必不要放棄寫作,我還沒有嘗試過愛情,還沒有去過海邊,這些東西,都只有您才能給予我啊!”
陳軼男放下手中的茶杯,定定地看著曼夜,隨即鄭重的點了點頭。
“我決心堅持創作了,你安心便是。”
語罷,曼夜天真的沖著陳軼男一笑,而后鉆進了紙里。陳軼男隨即便把之前扔掉的手稿拾了起來,端端正正地鋪平在桌子上,紙角還用重物小心翼翼地壓住。
時鐘敲了清脆的一聲,已是凌晨一點了,但陳軼男毫無睡意,躺在床上靜靜看著窗外的雪花,雪花簌簌地落在窗臺上,沒一會兒功夫便遮住了一角,不知是否喝了酒的緣故,陳軼男覺得身上異常的暖,他就這么盯著窗外,直到逐漸沉睡。
4
大概上午八九點的光景,陳軼男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他以為又是房東來催租,便縮在被窩里默不作聲,直到門外的人喊了一聲:軼男,是姐姐!他這才趕忙從被窩里爬起,跌跌撞撞跑向玄關。
剛打開門,一個身長約一米八的壯漢便徑直闖了進來,他用力推了一把陳軼男,陳軼男一個踉蹌便直接坐到了地上,男人身后的女人趕忙跑到前面來,邊指責男人的粗魯行為,邊伸手將軼男扶起。
“你這家伙,我本該見你一次打你一次!”男人氣急敗壞嚷道。
“安靜點吧阿牟!”女人瞥了一眼名叫阿牟的男人后,轉頭看向軼男,語氣也變得柔軟了起來。
“軼男,最近過得可好嗎?我見《新語》不再刊你的小說了,你是另有了別的打算?”
“阿姐……這事說來話長,您這次來有什么事嗎?”
陳軼男窘迫的樣子讓女人十分心疼,她從手編包里掏出一個鼓鼓的牛皮紙信封,然后塞到了陳軼男手里,這時男人站在一旁怒目相視,空氣一下子變得緊張了起來。
“阿姐就要跟你姐夫回上洲了,怕是不能再多照顧你,這些錢你拿好,萬一有什么急用還可以抵擋一陣。”她看向一旁生氣的男人,而后又多補充了一句,“這也是你姐夫的心意。”
“這小子有什么好心疼的?快三十的人了,一份像樣工作都沒有!要不是看他被父母拋棄的可憐身份上,我一定不允許你拿錢給他!”男人說著又指手畫腳起來,女人連忙轉身阻擋,并把男人向門外推去,走之前,女人還不忘轉頭叮囑道:“你姐夫也是心疼你的,他這人……”話還沒說完,只聽門咯噠一聲響,原本吵鬧的房間頓時安靜了下來。
陳軼男看著手里沉甸甸的信封愣了一陣,而后把信封放到了床后的柜子里,他坐到書桌前鋪好紙,點起一支卷煙后便拿起筆寫了起來。
曼夜的人生真的太苦了,斷然不能讓她像他這般飽受生活的折磨,可陳軼男到底也是個貧苦的人,骨子里透著一股悲情式人格,因此在前幾章連載的故事中,與其說是寫曼夜,倒不如是寫自己,但他自昨晚與曼夜相見后,卻覺得實在不忍心讓這樣的女孩受苦,既然自己只需要一根筆就能給人物帶來美好的幸福生活,那有何樂而不為呢?
于是他開始新一倫的寫作,他讓男主人公程杰幫助曼夜洗脫了偷盜的嫌疑,又讓曼夜獲得了全國青年詩歌大賽的第一名,從而贏取3萬元人民幣的高額獎勵,因為這個大賽,曼夜開始在青年詩壇上小有名氣,而3萬元的獎勵,足夠在一段時間內改善她當下的生活。
而之后情節的設定,陳軼男打算把曼夜塑造成一位極具名氣的青年詩人,衣食方面便是無憂愁了,而情感方面的話……
想到這里,陳軼男突然想到昨晚曼夜跟他說的那些話,他記得曼夜想去海邊,于是他靈機一動,嘩嘩地在紙上寫了起來。
5
上洲是程杰的故鄉,這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島,雖是名氣稍弱一些,但風光卻毫不遜色,反而因為不是什么旅游勝地,所以這里的環境更加樸素怡人。
上洲的海原本叫歸海,說起來也有個傳說,在很久之前,一位士兵要去邊疆征戰,從家鄉離開時,剛結婚三天的妻子便出來相送,妻子深知這次遠去生死未卜,一時間痛哭流涕難以自持,士兵為了安慰妻子,便指向前面一條潺潺小溪,說等到小溪匯聚成江海,便是他歸來之日。
士兵走后,妻子以淚洗面,流出來的淚水滾到小溪里,最終匯成了大海,因為是等待歸來的緣故,于是這片海便取名叫歸海。
“原來,還有這么美麗的傳說,可為什么現在改名叫不歸海了呢?”曼夜靠在程杰的肩膀上,看著浪潮由遠及近,快速沒過腳趾后,又慢慢向后退去。
“故事總是要留一半懸念的,等你嫁給我后,我才能告訴你另一半的故事。”
“這樣就談婚論嫁?你這人啊,太浮夸了些咯。”曼夜嘴上雖埋怨,但心里卻如同吃了蜜罐一樣甜。
夕陽中的海風帶著初夏的懶倦氣息呼呼地往鼻子里灌,里面有干涸的味道,有潮濕的味道,有糜爛種子的味道,也有甜蜜愛情的味道。曼夜一臉幸福地看著這片幻真幻假的碧海,癡神的時候,一枚熱吻猝不及防地襲來。
陳軼男熄滅第六根煙的時候,把筆放到了一旁,他懶呵呵地伸了個懶腰,隨即轉身去倒水,回頭的時候,突然發現曼夜早一步蹲在他身后,正在為他倒水。
“先生家里沒有廚房,實在是太不方便了。”曼夜把倒好的水杯遞給他。
“這種廉價房一直是這樣,要燒菜就要去外面,院子里有個公共的露天廚房,啊,你又從紙里跑出來了。”
“來答謝先生啊!原來上洲的海是那樣好看!”說著,曼夜露出了燦爛的微笑。
“這……這本就是情節發展。”
“還有一件事,謝謝先生讓我跟程杰……不過,這般愛情的滋味真是美好呢!”
愛情?陳軼男聽后心里一愣,是啊,愛情,他親手創造出了可貴的愛情給這個少女,他把他生活中所不具備的名氣與財富、愛情和美麗都給了眼前這個人,他親手創造了她,創造了在另一個世界的自己,一種復雜的情緒在心內油然而生,好像是海水倒灌般洶涌難當,陳軼男一時沒忍住,一串串的眼淚滑了下來,這一幕,也險些嚇到眼前的曼夜。
“先生,您怎么了?”
“沒事,我只是替你感到開心啊。”
晚飯很簡單,是曼夜做的菜,一份炒西藍花,一份米湯,還有一份黃瓜炒肉片,當然,菜都是陳軼男去商場買回來的。
陳軼男看著熱氣騰騰的飯菜,突然間有了生活的概念,原來所謂的生活竟是如此簡單中的快樂,他不禁笑自己,雖寫過那么多小說,但連這種生活的美好細節都不曾親身體會過。
酒足飯飽后,他心滿意足地躺到床上,曼夜走過他身邊,指指桌面上的紙,然后他點點頭,隨即曼夜便消失在這巴掌大的房間,只留下淡淡的一抹香,陳軼男有些癡癡地,不一會兒也進入了夢鄉。
6
雪白的……香氣縈繞的……不對,都不對,陳軼男看著寫在紙上的這些詞,都覺得無法形容曼夜的美,那種少女特有的姿態與羞澀,那幾乎完美的胴體和雪白的肌膚,仿佛每一個毛孔都散發著獨特的少女體香,這是他親手創造的藝術品,他要用接近完美的詞語,去填補她的血肉。
靈感枯竭的痛苦隨之即來,他雙拳緊握,重重錘在了桌面上,看著亂糟糟的房間,他一下子又泄了氣,只得翻開之前寫的幾章,從頭讀了起來。
在寫過的幾章里,他幾乎把所有的美好都傾注在曼夜身上,他寫她蜚聲詩壇,寫她年少成名,把錢賺地盆滿缽滿,在愛情方面,寫她與程杰廝守定情,為了滿足她的要求,他把原本設定的劇情統統推翻重來,把虐戀與貧苦交纏的人世之悲統統砍掉。
看至興頭時,他突然盯著一段文字遲疑起來,那段文字是描寫一個月圓之夜,曼夜對著程杰吐露心聲,傾吐自己至深的愛慕之情的片段。他盯著曼夜說的一句話始終無法轉移目光。
“我是這樣愛著你,甘愿把一切都奉獻給你。”
忽地,陳軼男感覺有什么東西正在向下墜落,這種感覺是他從未體驗過得,不是肚子餓,也不是渴或者是貧窮,而是一種難熬的失落感,抑或是一種嫉妒。
他盯著這些甜蜜的句子發神,他眼看著曼夜去擁抱程杰,眼看二人開始狂熱地接吻,眼看這刻浪漫正在他眼皮底下發生,他頓時什么心情都沒了,只感到雙手劇烈地顫抖。
曼夜再出現的時候,陳軼男發覺她換了一件淡藍色的百褶裙,那是他刻意寫給她的,他總覺得,像曼夜這樣青澀的少女自然也要配一件素色的裙子。
“其實我更喜歡大紅色,可以幫我寫一件大紅色的裙子嗎?”曼夜依然天真地仰頭問。陳軼男停住斟酒的手,淡淡地喊曼夜坐過來。
時鐘敲了三下,下午三點鐘的光景,窗外有孩子們在打雪仗,一只雪球砸到了窗戶上,“咚”的一聲響把曼夜的眼光吸引了去,但陳軼男絲毫不為所動。
“曼夜,你覺得我當下如何?”陳軼男抬眼看著她。
“先生……有些清苦吧?”曼夜下意識掃了一眼亂糟糟的屋子,而后說道。
“是啊,我是個小說都賣不出去的三流作家。可你不一樣,你是詩壇嶄露頭角的新秀啊,真了不起。”
“先生別開玩笑了,這一切都要多虧您啊!我的事業,我的愛情,都是先生給予的。”
“你能這么想……我很欣慰,實質上,我很孤獨,沒什么戀人,沒什么朋友,只有書中的你能夠陪陪我。”說著,陳軼男往嘴里倒了一口酒。
曼夜依然天真爛漫地看著陳軼男,等他繼續往下說。
“你真的很喜歡程杰嗎?為了他甘愿付出一切?”
“是的,先生,我很愛他。”
“這樣可不太對勁,程杰也是我筆下的人物,是我給予了他生命,那些橋段也都是我鋪墊的,按道理來說,你愛的人應該是我。”
曼夜聽到這話時,果然吃了一驚,她連忙起身站了起來,向著陳軼男鞠了一躬,而后支支吾吾不知該說些什么。
“我創造了生命給你,難不成,從你這獲取一絲一毫的愛意也不肯嗎?”
“先生,我感謝您給了我生命,但我的愛意只屬于程杰的,這也是您設定的。“
沉默良久后,陳軼男微微抬頭看著曼夜,問道:
“如果我停止更新文章,讓你留在我身邊不再回去,你肯不肯?”
7
天剛剛微亮,陳軼男還在書臺前寫個不停,整整一宿他都未合眼,自曼夜昨晚回去后,他就沒停下筆過。
他的眼神里有著某種奇妙的東西,那東西像是狂笑,像是疼惜,像是連根把樹拔起的十級臺風,也像洶涌的波濤和浪潮。
他幾近瘋狂歇斯底里地寫著,腦海中似乎正在開展一場特殊的辯論賽,他想到很多關于藝術性的東西,那些花花綠綠的條紋和光影,那些讓人撕心裂肺的場景和眼淚,那些永遠也無法破鏡重圓死灰復燃的情節,突然,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如同炸彈一樣炸裂在他腦海里,他立刻停筆,隱隱地在眼前浮現出兩個字:毀滅。
毀滅的藝術總是帶著幾分羅曼蒂克式的悲情美感,越是把美的東西毀滅在眼前,便越是有著難以跨越的藝術之美,他突然毫不動搖地推崇這種想法,繼而瘋狂地拿起筆書寫起來。
窗外突然狂風大作,引得昨日樹梢上的積雪紛紛下墜,遠遠看上去,仿佛是一塊塊的蛋糕。
不歸海的東側,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山,由于游客甚少,大多只有當地的居民會上山,因此這座小山幾乎從未開發過,可山雖小,倒也不是荒山,蔥蔥郁郁的綠樹爬踞在山頭,一團團濃密的綠蔭遮擋著夏日午后的山路,倒也是休閑避暑的好去處。
“這個地方我小時候總來,在上面那個地方看不歸海,也是頗具一份美感啊。”程杰說著,伸手指了指高處,曼夜跟著看去,只覺得前路有些長。
“可是真熱呀,這么一熱倒想去海里游泳了,誒,說起來,你也該把那個傳說的后半段告訴我了吧?”曼夜說。
“啊,這么想知道啊,其實那個故事后來還是蠻悲劇的。”說著,程杰從口袋中掏出香煙,隨即點燃抽了一口,然后伴隨著眼圈繼續道:
“哭成海后,妻子見士兵還沒歸來,便逐漸死了心,幾年后嫁給了同村落的一個樵夫,還生了一個孩子,誰知道孩子剛生下來不久,士兵居然回來了,他興沖沖地準備見朝思暮想的妻子,誰知道,他的妻子早已嫁作人婦了。”
“這士兵由愛生恨,在一個深秋的夜晚,將那樵夫和孩子一同殺害了,然后帶著他的妻子來到了歸海邊,他親手將妻子推入了海里,看著掙扎的妻子逐漸被黑色可怖的巨浪吞噬,他終于釋懷,從懷里掏出刀自刎了。后來人們總說,這士兵還不如不歸來,不歸不歸,叫久了,便把這海改名為不歸海了。“
程杰扔掉煙蒂后,如釋重負地嘆了一口氣,他看向不遠處的曼夜,只見她紅色的長裙伴著濃黑的長發在風中搖擺,那纖細的腰肢如同一條晶瑩剔透的蛇,雪白肌膚上滑動著微微的汗珠,讓程杰忍不住想起冰壁內側的水汽。
程杰癡癡地看著眼前的美人,不覺間有些恍惚,那搖擺的姿態仿佛夏夜被風吹動的枝條,而似乎有某種火紅色的東西爬上了她的身上,是紅色的裙子嗎?哦,大概是的!真是妖嬈的過分啊,可為什么她臉上流露出一種驚慌和恐懼呢?那水靈靈的眼睛涌出的不再是單純,而是絕望求救的信號。
火勢蔓延的很快,沒幾秒的功夫便將曼夜團團圍住,地下的枝條樹葉紛紛加入燃燒的隊伍,騰騰地狂冒煙氣,這時程杰才終于明白,那爬上她白嫩妖嬈身體的不是紅裙,而是如海潮般洶涌的烈火,這烈火如同一道光柱,緊緊吸附在曼夜身上,程杰看著腳下即將蔓延過來的火勢,連忙向遠處跑了起來,期間還不忘回頭看那伴火狂舞的女人。
這一幕他居然看得有些入迷。曼夜那長而黑的頭發被風吹得四散揚起,發尾燃起的火花被吹的飛著星,金橘色的火焰伴隨著火紅的夏日驕陽肆虐地蹂躪著她的身體,那白皙的嬌嫩肌膚,隨著她絕望而痛苦的哀叫聲變得通紅起來,她搖擺著、喊叫著,像是夏夜的風,那大紅色的裙子早已跟火焰融為一體,慢慢長高,最終將她吞噬,而她那張白凈而清秀的面容,隨即埋入熊熊烈火的懷抱。
陳軼男的雙手開始發抖,他緊緊攥住筆的手滲出了汗,但他依然不停歇的繼續寫,他看著在火中燃燒的少女,忽然感受到一種難以言盡的藝術之靈,他想到芥川龍之介《地獄變》中良秀之女死去的場景,竟突然領悟了良秀的心境,隱約之中,他聽到曼夜在火焰中清脆的聲音。
“先生,您毀滅我,到底是因為追求悲劇美感的藝術之殉,還是因為嫉妒之心呢?”
語罷,曼夜便徹底被烈火吞噬,消失在紅綠相間的樹林中。
8
金絲邊先生看著桌上放著的厚厚一疊紙,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他心想,一定又是陳軼男那不成器的作家送來的,他隨意翻了翻,卻也沒當回事,隨手便把手稿擱置到一邊。
而后沒多久,一個年輕的毛頭小子有些匆忙地走進了辦公室,看他臉上滲出的汗,金絲邊先生覺得一定沒什么好事。
“總編,上次約談好的作者突然反悔了,決定不在我們報刊登載,現在真是迫在眉睫,這沒有內容可怎么辦呢!”
“居然有這回事?真是過分啊!眼下這樣的狀況,讓我去哪里找作品替代?”說完,金絲邊先生像想起什么一樣,瞥了一眼書桌角落的手稿,而后舒了一口氣,“這期,先刊登這些吧。”他指了指那堆紙。
五個星期后,《彌漫之霧》連載結束,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篇小說居然備受追捧,與前幾期的遇冷截然不同,甚至雜志社也收到了不少讀者寫來的信件,他們統統表示對小說的認可和對作者的青睞,頓時間,文壇一下子流行起了“彌漫之熱”,以至于更年輕的后輩,都有意模仿作者之文風。
而沒過多久,金絲邊先生收到了來自“喬之中文學獎”的邀請函,邀請函顯然是發給陳軼男的,但大概是當初地址留的是雜志社,所以才寄到了這里,難以想象的是,這篇《彌漫之霧》居然入圍了,而且很有望摘得桂冠,金絲邊先生非常激動,他興致勃勃地帶著一位下屬奔往陳軼男家,然而當他到達的時候,卻再也找不到陳軼男其人了。
“啊,那個三流作家啊,說起來我就生氣!他自己想死也就罷了,去跳河啊打架啊都行,他偏偏在房間里自殺了,這樣晦氣的事,這間房我以后還能租給誰啊!后來還是他的姐姐和姐夫來處理的尸體,真是給我裹亂!”房東罵罵咧咧地說著,擺擺手示意他們離開,金絲邊先生手里緊緊攥著邀請函,表情凝重的看著眼前的房子。
“都發生這樣的悲劇了,您也少說幾句吧!還有,他可不是什么三流作家。”說著,金絲邊先生嘆了口氣,轉身便帶著下屬離開了。
9
冬天過去后,轉眼間又到了盛夏時節,昔日荒涼的上洲如今也開發成了一片旅游景區,熙熙攘攘的人群擁簇著上山觀光,不歸海里也游蕩著夏日解暑的大人和孩童,一派好不熱鬧的景象。
只是在這派熱鬧景象的干擾下,很少有人會在意一只站在樹枝上的杜鵑鳥,它凝望著碧藍的不歸海,輕輕啼叫道: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從斬妖除魔開始長生不死
消耗壽元灌注武學,可無限進行推演。沈儀凡人之軀,壽數不過百年,所幸可以通過斬殺妖魔獲取對方剩余壽元。在邪祟遍地的亂世中亮出長刀,讓這群活了千百年的生靈肝膽俱裂!從【鷹爪功】到【八荒裂天手】,從【伏魔拳】到【金身鎮獄法相】!沈儀偶爾也會沉思,這壽命怎么越用越多了?他收刀入鞘,抬眸朝天上看去,聽聞那云端之上有天穹玉府,其內坐滿了千真萬圣,任何一位都曾經歷無盡歲月。此番踏天而來,只為向諸仙借個百萬年,以證我長生不死大道。……此書又名《讓你氪命練武,你氪別人的?》、《道友請留步,你的壽元與在下有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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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回樂園
蘇曉簽訂輪回契約,進入各個世界執行任務。他曾目睹一個世界崩滅為塵粒,也曾與被遺忘的王者持刃而戰。暗鴉在低語,黑淵下巨獸咆哮。歡迎來到,輪回樂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