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當了。

這是李青陽腦海中唯一的想法。

可他不明白，對方費這么大的力氣，把自己這樣一個隨手可以捏死的小人物騙到六欲天來干什么？

不會把我當鼎爐了吧？

正想著些不著調的事，湘蓮取出幾枚丹藥遞了過來：“吃了。”

滿腹狐疑的李青陽連連后退，露出一副抗拒的表情。

湘蓮冷冷道：“六欲天有種水猴子，最喜歡把人當孩子養，你要是再不聽話，我就把你送給它們當兒子。”

李青陽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啾啾...

湘蓮曲指輕輕一彈，把丹藥送進了李青陽的口中，又從須彌戒中拿出了一個戒指一件冰蠶寶甲，不由分說套在了李青陽的身上。

她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嚴肅，弄得李青陽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在紅塵天她心念一動，便能遠遁千里，現在卻壓制了境界，緩慢向前進發，李青陽也得以一窺此地風貌。

同樣是忘川渡，這里亂石林立，雜草叢生，加上滿地的尸骸，像是走進了凄涼的亂葬崗，和紅塵天大相徑庭。

前行不過百余步，身后閃過一道慘綠色的光芒，等李青陽反應過來，地上已經多了一條無頭巨蟒的尸體。

它約莫三五十米長，每一片鱗片都有拳頭大小，閃動著烏青的暗光，油亮的黑色血液從截斷處流淌出來，散發出一股極重的血腥煞氣。

“我靠，什么東西！”李青陽驚魂未定，忍不住大呼出聲。

“你可以再大點聲，這樣就能把他們都引來了。”

“呃...”

李青陽趕緊乖乖閉嘴，在湘蓮仙力的裹挾下繼續飛掠。

說來也怪，之前被帶著飛李青陽只感覺眼前一花，輕飄飄就出去了，今天他卻感覺相當吃力，一段時間之后連呼吸都困難了起來。

“停...停一下，我有點堅持不住了...”

本以為會換來一頓嘲諷或是責罵，沒想到湘蓮只是看了他一眼，遞過來幾顆丹藥，然后減慢了速度。

隨著距離忘川越來越遠，受到襲擊的次數也變得少了起來，在停下來吃了三次丹藥之后，李青陽終于力竭。

湘蓮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樣，帶著他就近找了個山洞落腳。

自修行以來，已經幾十年沒有這么狼狽過了，李青陽苦笑著抱怨：“這鬼地方還真邪門啊。”

“是么？”湘蓮抬起手，輕輕撫過墻角的爬山虎，而后者似有感應般，微微顫抖給予回應。

“你看見了么？”她又拍了拍洞壁上的巖石：“六欲天的天道法則雖然嚴苛，但是萬物有靈，都可以修行。”

“都可以？”李青陽眼睛一亮：“那豈不是說整個世界都堪比洞天福地？”

“沒錯，諸天之中，六欲天仙氣最為濃郁，足可以供養億萬生靈，你可知這是為何？”

“為何？”

湘蓮蹲下身，指尖從一整片野蠻生長的鳶尾花中劃過，她本就是天生地長的靈根，對這些草木極為親近，淡淡開口道：“仙氣是天地本源，萬物賴以生長，其來源正是那些洞天福地，在其他世界，今天這個宗門圈一座仙山，明天那個世家占一片靈泉，全都建起了法陣防止仙氣散溢出去，那其他地方的仙氣怎能不稀薄。”

想起一路上的經歷，李青陽搖了搖頭：“秩序也不全是壞事，至少在紅塵天，不會被無緣無故飛出來的巨蟒吃掉。”

“仙修本就是逆天求存，要是都像紅塵天一樣，連突破散仙達到真仙境界都成了大多數仙修一輩子邁不過去的坎，何其悲哀。”湘蓮話鋒一轉，問道：“看來要是讓你選擇，你會選在紅塵天碌碌一生嘍？”

李青陽哈哈大笑，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如果我能選的話，我會在這里修煉到玄仙境界，然后再回紅塵天擺爛。”

“哼，兩邊都想占，實力不怎么樣，想得倒美。”

“我這是務實，你現在讓我回去挖礦，我當然不樂意，要是有你一半的實力，我肯定要做天底下最快活的人，何必追求那虛無縹緲的不朽？”

飛升之后，他的心境大為不同，但求瀟灑快意，對境界的追求反倒淡了。

“哎。”一聲悠長的嘆息，突兀的在山洞響起。

湘蓮大驚，此人能悄無聲息接近他們，修為絕對驚人。

她立刻全神戒備，下意識就把李青陽護在了身后。

山洞深處緩緩走出來一個孩童，看模樣也就五六歲，臉蛋紅撲撲的，扎著兩個羊角辮很是可愛，只是雙眼已經失去了神采，瞳孔倒映出兩簇微弱的火苗。

“仙路漫漫可有盡頭？老夫一生如履薄冰，最終也未能抵達終點。”

那聲音再次響起。

“誰，誰在說話？”李青陽左顧右盼，最終目光定格在孩童身上：“是你？”

一股荒謬的感覺涌上心頭，雖說仙人壽數極長，年齡和長相多半不相符，可親眼看著一個屁大的小孩自稱老夫，還是說不出來的別扭。

孩童的目光掃過湘蓮，閃過三分驚訝，隨后化為遺憾，聲音中滿是滄桑：“老夫一生苦尋的混沌種，沒想到在死前才得以一見。”

他自稱將死，湘蓮卻不敢絲毫大意，仙識在孩童身上反復探查，只覺對方浩瀚如海，深不見底。

“飄蓬山海獨求道，大夢一覺八千年，錯了，全都錯了。”

這奇怪的孩童并不搭理兩人，只是低頭自言自語，配上他幼稚的面容，顯得懵懂可愛。

“臨死才得窺大道，是我的幸運，還是悲哀？”

李青陽腦袋一熱，突然蹦出一句：“朝聞道，夕死可矣。”

孩童抬頭看了他一眼，連道：“可惜，可惜。”

李青陽一頭霧水，可惜啥，難道他看出來我要死了？心里又隱隱覺得沒有這么簡單。

孩童走到洞口負手而立，小小的身軀，卻站出了一派宗師氣度。

“老夫的對頭來了，你們趕快逃命去吧。”

話音未落，天空中一道浩大梵音如驚雷炸響：“相爭五百年，就讓老僧送你最后一程吧。”

半空中的霧氣開始涌動，慢慢形成一個氣旋，狂猛的吸力將地上的草木、砂石紛紛卷了進去，氣旋越來越大，不少走獸也跟著遭了殃，到后來，整個山體都開始晃動。

遙遠的天邊，一道金色的光影正在急速接近，即便有重重迷霧阻隔，依然刺得李青陽睜不開眼睛。

與此同時，孩童的身形變得虛幻起來，無數火苗從他體內涌出，化作一道宏大的火幕，將風暴的漩渦隔絕開來。

“走！”

湘蓮不敢停留，仙力運轉到極致，抓起李青陽就跑。

身后，傳來老僧驚喜的聲音。

“化形的天地靈根？老僧今日竟能有如此機緣，善哉！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