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北境，紅河石谷。

這里是一片連綿不絕的雪嶺，群山萬壑，縱橫不知幾萬里。

四周林木茂密，聳入云霄，終年積雪，望之一片蒼茫。

中間卻是一個駭人聽聞的坑洞，密密麻麻的人頭攢動，被巨石分割成一塊一塊的，就像是一處蟻穴。

金石之聲四起，乒乒乓乓甚是嘈雜。

“咕嚕...咕嚕...”

一名少年解下腰間的酒葫蘆，狠狠灌了幾口，胡亂抹了一把，便又舞起鋤頭繼續埋頭苦干。

他身形高大，五官深邃，偏偏著一身粗布爛衫，蓬頭垢面，造型頗為犀利。

李青陽來這里已經一個多月了。

他是穿越者，也是飛升者。

早年的生活庸庸碌碌，二十多歲竟猝死于無數人夢寐以求的福報崗位。

誰知這才是他最大的機緣。

李青陽穿梭時空亂流，進入修真世界，很快便被凌霄劍宗發掘無垢劍體，成為內門弟子。

三年煉氣，五年筑基，十年連破金丹、元嬰、化神三重境界。

驚才絕艷，不知多少仙子為之傾倒。

萬仙大會上，憑一己之力粉碎邪道陰謀，救宗門于危難。

未滿五十，成為凌霄劍宗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劍首。

又數十年，誅邪魔，平動亂，天下稱雄。

布衣單劍，橫壓一世。

世人不敢稱其名諱，而尊為青陽劍仙。

修道百年，便舉霞飛升，留下永恒的傳說。

俱往矣。

飛升之后，現在他是仙界北境最大礦區紅河石谷上一名光榮的礦工。

“咔嚓...”

一聲脆響，鋤頭斷成了兩半，也打斷了他的回憶。

“媽了個巴子。”李青陽把剩下的一截鋤頭把一丟，咒罵了一句：“這日子沒法過了?！?

李青陽箕坐在地，又喝起酒來，一股股暖流劃過，飽受石谷煞氣侵襲的身體才稍微舒服了幾分，不禁抱怨了起來。

“知道的，老子是飛升了，不知道的還以為老子下地獄了呢?！?

“是啊，以前老子沒飛升的時候，吃的是龍肝鳳髓，喝的是玉露瓊漿，幾千個美婢伺候老子一個，現在這過得叫什么日子啊?！?

“哎，誰說不是呢?！?

一旁孫老三等幾個人隨聲附和，他們都是飛升上來的，個個感同身受。

“誰也沒求著你們來啊。”

陳大勇不忿地回懟，他是仙界土生土長的原住民，對這些外來人也頗多怨氣。

“要不是你們這些飛升派，也不至于，那個詞怎么說來著，對，也不至于這么卷?！?

仙界恒久遠，因為出身的不同，仙人們自然而然的分為兩派。

一派是生于仙界的土著派，生而為仙，雖只是不入流的散仙，卻自有一股傲氣。

另一派則是各修真界界飛升而來的飛升派，天地法則驟變，這些曾經的人中龍鳳不得不重新開始，不免有落差。

“誰知道仙界是這樣啊，都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要知道道爺我混成這樣，還不被人笑死?！?

說話的是位道爺，他一身道袍滿是污垢，哪還有半點仙風道骨。

他自稱玉虛真人，不過大家都管他叫缺德道人。

“時間也差不多了，先歇歇吧?！?

趙老大發話了，他是這支礦工小分隊的隊長。

“走走走，喝酒去?！?

幾人同時把手里的家伙一丟，晃著身子便向礦場西北走去。

那兒有幾間茅草搭起來的屋子，胡亂賣些酒飯。

等到了地方，李青陽等人要了些酒，便去角落坐下對飲起來。

而陳大勇卻走到唯一的圓桌前正襟危坐，排出幾枚仙石，朗聲道：“溫兩壺酒，來一碗飯，一碟肉。”

仙人所食自不是凡品，就連飯都是靈米所制，仙氣馥郁。

最為關鍵的是這酒，浸泡了赤陽草和羅煙果，能抵御來自地底的極寒煞氣，深受礦工們的歡迎。

孫老三小酌了一口，朝著陳大勇的方向努了努嘴，面色頗為嘲諷，顯然是看不上對方的做派。

“哼，都是散仙，誰還比誰高人一等了?！?

李青陽初來乍到，疑惑道：“散仙？我們這些飛升派都算是散仙么？”

趙老大資歷最老，解釋道：“散仙不分出身而是境界，一為陽數，萬物之始，仙修的第一個境界便是散仙，仙界除了先天不足的人，生來便是這個境界，而我們這些飛升派，九死一生，歷盡天劫，也不過是這個境界?！?

難怪土著派如此傲氣，李青陽聽得入迷：“之后呢？又是什么境界？”

“二為陰數，陰陽和合，第二個境界是真仙，也是仙修的第一道門檻，沒有背景沒有天賦要是連運氣也沒有，多數人一生也難以突破?！?

真仙？真的仙人？李青陽心生向往：“再然后呢？”

“三為變數，玄之又玄，眾妙之門，第三個境界是玄仙，到了這個境界，修習了仙典，那日子才算有點滋味哩?！?

李青陽還要再問，卻被趙老大當頭來了個腦瓜崩兒：“別想太多，沒用的。”

他仍舊充滿疑惑：“可是做礦工對修行有什么幫助？”

缺德道人來的早些，聞言苦笑：“幫助？混日子罷了，別處像丹童、靈植師這些最簡單的工作最低也要求真仙以上?！?

工作？已經多久沒聽到這個詞了？

死去的記憶開始攻擊他，李青陽語氣開始痛苦起來：“仙人還得工作？”

缺德道人搖頭哂笑：“仙人？仙道漫漫，散仙不過是起點算哪門子仙人？天地間仙氣稀薄根本無法支撐修煉，仙石，丹藥，還有那些天材地寶，哪一樣是白給的？不工作上哪弄去？”

“那我不修煉，開擺總行了吧？”

“喏，你看看他?！比钡碌廊酥噶酥傅昀锏木票?，只見他須發皆白，正低眉順眼地給陳大勇上菜：“仙人百年一小劫，千年一大劫，若是渡劫失敗，輕則氣血衰弱，重則身死道消，你看他這樣子，其實才三百來歲?！?

仙壽永昌，仙人們雖然壽數綿長，卻不是真的不朽不滅，像李青陽這樣初來乍到的，還是一副血氣方剛的少年模樣，其余幾個飛升派都經歷過幾次天劫，天人五衰和凡人無二。

衰老，便是弱小。

“咱這些飛升派一開始都一樣，慢慢就適應了。”趙老大拍了拍他的肩膀：“礦工雖然苦，但對散仙來說算是高收入了，賺了仙石不管是用來修煉，還是買些靈丹妙藥，總還有點希望。”

希望？

李青陽嘆了口氣，仙界存在不知多少萬年，今日的局面絕非一朝一夕形成。

以他前世的眼光經驗，想在仙界完成身份跨越難如登天。

萬萬沒想到，兜兜轉轉，仿佛再次回到原點。

“仙界之大，連一個適合修煉的地方都沒有？”

他滿腔悲憤的反問，結果換來了眾人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缺德道人冷笑道：“有啊，但是和你有什么關系？仙界雖大，但一草一木早都有主了，別說適宜修煉的福地，你知道就算最低級的洞府要多少仙石？一百萬！”

多少？！

李青陽一個月辛苦所得不過三千仙晶，也就是三十仙石，這得干......

有人出生在羅馬，有人出生是牛馬。

合著這就是長生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