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懷義將那東西拔出來。

不好形容。

像尺子，頭端有渾圓如幢，尾端又有如意那樣的靈芝狀，幢身有圖紋，龍虎銜綬帶。

不清楚是今日的器具。

還是古物。

見張懷義無事，陳善主長舒一口氣，眉頭逐漸舒展：“陳某還以為要吃官司，沒想到懷義小道爺真能拔出來。“

田晉中眸光看來，確定自己師弟眼神清明。

也暗松一口氣。

幾個佃戶站著距離張懷義，不敢靠近，卻也是驚詫和恐懼不小。

張懷義手握著那幢：“陳善主這幾日，可曾在左近看見可疑之人？”

這把器具。

并非本來就在這里，自然是有人盜取龍虎山道氣。

陳善主走向旁邊的佃戶，不多時又走回來。

旋即搖了搖頭，道：“還真沒見過。”

張懷義點了點頭，說道：“春耕時節已至，陳善主繳了如此多佃租，想來也不想虧本，還是趕快安排佃戶開墾吧。“

說起來。

陳文清也算是大佃戶。

畢竟有錢才能當大善主。

他可是把所有身家全都壓在龍虎山的田地上了。

見兩人上山，陳文清從懷中摸出一百塊銀元香火功德錢，“多謝懷義小道爺！“

就這樣，二人離開上清鎮的田畝。

回到天師府，來到后院找到師父張靜清，張懷義把那幢放在張靜清面前，說道：

“此事弟子也能處置，但不知如何將道氣放回龍虎山。”

張靜清看著眼前的東西，眸中泛出一抹異色，但很快又歸于平靜，說道：

“受命仙氣。”

“受命仙氣？”張懷義之所以是猜測，便是也不能確定。

“修道而得仙者，皆其受命偶值神仙之氣，自然所稟。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此乃魏晉時儒家形成的修行之理，后來有人化生為修行之道，人的禍福命運、長生與否，皆由命定，信則靈，不信則不靈。”張靜清說道。

他繼續道：“受命仙氣，便是受這東西里一口氣，有人相信，所以觸碰它，便會靈驗，有人不相信，觸碰它便不會靈驗，

倒是有些像童子命，于身體之中，出現兩種性質截然不同的靈。”

“這種維持，并不長久。“

這亂世。

將這種用在器物上，還真敢琢磨。

張懷義點了點頭：“難怪有些佃戶碰了以后之后，猶如三五年橫煉，有的碰了之后，卻是丟了魂似的，原來是他們有些人相信，有些人不相信，所以出現兩種結果。“

這東西需要道氣來蘊養。

如今有底蘊的道觀不過兩座。

正一觀和白云觀。

留著也是遺害山門。

況且其中不知蘊藏龍虎山道氣，需歸還龍虎山之中，張懷義抬頭看了一眼張靜清，見師父微微點頭。

眸中閃過一絲青芒。

那幢在手掌中應聲斷成兩截，長空之中的氣流朝四面八方逸散而去，歸于平靜。

田晉中說道：“師父，方才我們拔出這東西時，卻未見有人阻攔，恐怕已經離開龍虎山了。“

張懷義點了點頭：“弟子也沒尋到人。“

張靜清站起身：“懷義啊，今日我教你雷法另一個用法。”

說著便來到宮觀外，從懷中摸出一只折疊的紙鶴，紙鶴向山下遠方飛去。

抬眸望向上天，云氣滾動，龍虎山的上空全都冒出了黑色的烏云。

轟！

一聲若有若無的裂帛聲，竟是直接從黑云中傳遞而出。

瀘溪河上。

小船似一鉤殘月，在水面上飄蕩，一個帶著斗笠的人直立在船頭甲板之上，正離開上清鎮。

肩膀上出現一只紙鶴。

忽然一道雷光劈下來，斗笠掉落，橫死當場。

這十幾日，張懷義琢磨師父的雷法。

“師父這一招看似隨意，實則是性功修為達到天地一指的境界。”

張懷義心里想到，十幾下來，有一些感悟。。

十幾日之后，到了該下山的日子。

張靜清把兩人叫到身前，“你們身上可還有善錢？”

張懷義點了點頭：“弟子前些日子，收了陳善主一百塊銀元，晉中師兄那里應該也有些錢。”

“弟子有。”

田晉中啄米般點頭。

“師父這是準許我們下山了啊？”

張靜清眼眸虛睜開一條線，又闔上，道：“那就動身吧，下山去轉轉。”

兩人朝張靜清做了個道揖。

二人轉身下山。

來到瀘溪河碼頭。

乘坐尾行船，此船可以坐七八個人，船尾是兩個搖槳的船夫，向二人收取五十塊銅錢，能坐到鷹潭。

上船時。

船上已有三名船客，一個紅色的臉上遍布皺紋的老翁，一個穿著碎花布衫的孕婦，一個衣著整潔的行商。

張懷義和田晉中尋了一處角落坐下。

紅臉老翁微笑問道：“兩位小道士要去哪里？”

張懷義見幾人面上帶著笑容，顯然是聊過，也不好打破氛圍，道：“往北走，幾位呢？”

紅臉老翁說道：“田地種不下去，去鷹潭城里投奔兒子。”

忽然那個行商也微笑著說道：“我也是去北方謀生。”

剩下那個碎花布衫的孕婦，羞赧地望了幾人一眼，想想自己身上也沒什么好搶，“回娘家一趟。”

紅臉老翁說道：“嫁出去的女兒可不容易回家，況且你還大著個肚子，可是家中有什么變故？”

所有人目光看了過去。

連同在船尾搖槳的船夫也瞟了一眼過來。

碎花布裙孕婦沉吟，開口說道：“爹病了…所以回家一趟。”

紅臉老翁似有同感，嘆息一聲：“嚴重嗎，咋病的？”

“我家鄉有一種草，長得像金燈，把這種草折下來點燃，能看見精怪，所以這種草也叫照魅草，深受富戶喜愛，村子以前靠采這種草為生。”

“我爹也采這種草，有一日上山采草，在山臺上小睡了一覺，起來已是深夜，便點燃金燈草下山，哪知回來的路上照見一只黑色的狐貍，從那以后，就病倒了……”

兩人聞言皆是露出不可思議之色。

張懷義和田晉中卻是知道。

只怕是一只靈。

金燈草是道教中一種草，配合特殊法術能照見自己的五臟。

田晉中默默地聽著，而張懷義則是閉上眼睛修行。

三人絮絮叨叨說了一路。

到了鷹潭，田晉中碰了碰張懷義，將他從內景世界中喚醒。

下船前，張懷義給那碎花布衫孕婦一道安宅符，道：“善主如果相信，就把這道符帶上。”

分明瞧見符箓上露出金光，紅臉老翁心頭一驚：“小道士你這符靈驗嗎？給老頭也畫一道。”

張懷義隨手給他畫了一道。

旋即下了船，和田晉中趕往鷹潭車站。

……

同時。

某不知名山洞。

李慕玄在此閉關十幾日，雪白的手掌微微張開，白褂飛舞，赫然看見一道無形的氣，游曳而上，朝著石壁滲透而去。

“無視炁的防御，從內部進行破壞……”

肉眼可見，石壁表面光滑清晰，卻有齏粉不斷泄漏而出。

……

一條古老的石板小路。

鬼手王耀主和苑金貴并排走在山道上，山頂之上，好像有一座茅草小木屋。

上山之路遙遙看去。

還有極遠。

苑金貴忽然說道：“那小子離開一年多，您也沒問過，最近有那小子的消息，王老您想不想聽？”

王耀祖渾濁的老眼微微一滯：“啥消息？”

“那小子在上清鎮，被一個小道士教訓了一頓，此時正躲在山洞里修行呢。”

王老頭哦了一聲，抬頭望向山頂：“代掌門怎么住在這種地方。”

苑金貴雙手交叉在袖里，微笑道：“我也沒見過他幾次，一會兒下山，找個地方喝一杯，老王你也認識認識。”

老王哧一聲說道：“山下哪有酒肆？”

苑金貴笑呵呵說道：“咱們上山時不是經過一家…哎呀…老王你這記性糊涂了。”